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6)

帮熟睡的黄少天掖了被子,喻文州没有立刻转身离开。此行目的,除了探望黄少天之外,还有另一个:观测黄少天这间病房的时间尽头。

在黄少天与世隔绝的十天之中,喻文州曾多次在801病房附近发动观测时间轴的能力,时间尽头虽略有浮动,但无一例外都极其逼近一个固定的极限值。且距离黄少天房间半径相同的地点,都有几乎一致的时间尽头。经过数天喻文州的计算,他推测,时间尽头的极限值极有可能就出现在黄少天的房间中。只是这十天黄少天闭门谢客,喻文州也只能在周围转悠。今天虽然来了,却也一直没捞到机会发动能力。

此刻黄少天已经睡死,正是发动能力的绝好时机。

喻文州退后两步,站在地毯上那块有些磨秃了的地方,在一室黑暗中,举起了双手,摆出了那个滑稽的姿势。

不到零点零一秒的瞬间,时间轴已经像离弦之箭,由此刻向前方弹射延展开去。这间病房在所有时间节点的状态,一下子全部涌入喻文州的眼睛和大脑。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物件位置的变动,每一次晨昏交替的场景,尽收眼底。

躺在床上的黄少天没有出现在未来时间轴上的任何一点。照理说他此刻在这里,下一秒也不会瞬间就移走,但是喻文州的时间轴上,他没有出现在哪怕下一秒的时间轴上。未来的每一秒,床上都是空空如也。

不过这并不让喻文州奇怪。因为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见到,应该说见到得不少。当喻文州发动能力时,就是有部分人会莫名其妙消失在未来和过去的时间轴上,他们不能被观测未来和过去,只能出现在当下的这个时点。但这不表示他们过了这一秒就消失了,他们仍然继续存在,只不过能被喻文州观测到的他们,只能是“现在”。他曾试图寻找这部分人的共同点,但是这些人的性别、职业、年龄、性格都大相径庭,所以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喻文州至今未知。时间一长,喻文州也就不太在意这部分人了。

时间轴继续向前延伸。

“啪!”飞速延伸的时间轴在某个时点戛然而止。

2016年4月27日,14点56分39秒01!

得出这个结果的当下,喻文州几乎要雀跃欢呼。

这是再近不过的极限时间尽头了。这个观测结果完美地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喻文州此刻可以肯定,导致世界毁灭的“爆炸中心”就是此处。

历时数月,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接下去的难题,就将从“寻找爆炸中心”转移到“寻找并排除导火索”上。在喻文州看来,这无疑是比阿姆斯特朗第一次登月还要伟大的进步,只可惜这座里程碑只有自己一人见证。

这对喻文州来说是个无人可以分享但历史性的一刻,纵使心理素质强大如他,也难掩激动的心情。他强压着兴奋,兀自干站在那儿心潮澎湃了好一会儿。

既然基本确定“爆炸中心”就在这里,心中大石头就算落了一小半。到世界毁灭为止,喻文州还有7个月的时间来排查原因。7个月,喻文州不知道对于拯救世界来说,这个时间算长还是算短。可能不算短吧,比起电影里只有一分钟选择剪红线还是蓝线的拆弹专家,或是只有几秒半空接住坠楼女人的蝙蝠侠,7个月真的很充足了。

不过现在,喻文州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当即蹑手蹑脚地在绕着房间踱了好几圈,到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借助窗外反射进来微弱灯光,喻文州细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他忍不住抬起了悬在墙上的大宝剑端详,甚至趴在地板上瞧了瞧床底。

“duang!”就在观察写字台时,地上传来猝不及防一声沉闷的响声,一颗脑袋大的塑料球重重砸在地毯上,“咕噜噜”滚远了。

喻文州狼狈地端着一只地球仪架子,去追赶在地毯上越滚越远的那颗地球。

直到截住了那球,把地球重新安上,兴奋劲稍微冷却下来的喻文州这才惊觉,自己这偷偷摸摸的做派活像是在做贼。半夜三更的,趁着别人睡着在屋子里晃来晃去,东摸西摸的,要是黄少天醒过来,指不定拿什么眼光看他呢。

喻文州赶紧把地球仪放回原位,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的。他立刻轻轻地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不急不急。喻文州边走边安慰自己。

 

迷迷糊糊的梦中有一个黄少天,嘴像机关枪一样,叽里咕噜不知在叨唠些什么。

“突突突突突突……”黄少天的声音越来越聒噪,一个黄少天变成了好多个,绕着自己齐开嘴炮。

好吵啊……睡梦中的喻文州不禁皱起了眉头,拿过枕头盖住了脸。

“突突突……嗞啦啦!!!”其中一个黄少天忽然高声一喊,笑嘻嘻抄起一个喇嘛凑在自己耳边用力一吹。

“!”喻文州猛地睁开眼睛。巨大声响终于把他从梦境中彻底唤醒。

“突突突突突……滋啦啦!滋啦啦啦!”对面工地的嘈杂的冲击钻声,穿透随风飘扬的薄窗帘,一声声清晰地传进喻文州的耳朵,正构成梦中黄少天声音的来源。

积灰的天花板,颇具年代感的旧家具,狭窄的房间……躺在床上懵懵懂懂地看了一会儿,喻文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睡在出租屋的卧室里。

起床慢吞吞来到洗手间,喻文州掬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混混沌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一些。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见疲惫的眼睛下淀出一圈青紫的黑眼圈,活像个国宝熊猫。

“你这几天没睡觉吗?”喻文州脑袋里跳出黄少天昨天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说起来,过去的一周喻文州的确没怎么休息好。自从他开始玩炉石传说之后就有点上瘾,每天都忍不住捧着手机玩到半夜,每天早晨还得按时起床去上班。前天赶上自己住院部值班,大半夜的送进来一个病人,急诊部的医生搞不定,最后来喊喻文州帮忙。喻文州费了老大劲,整整一夜没睡,才终于把那个病人肛门里沾着粪便和奇怪液体的啤酒瓶给取了出来。昨天晚上又先是陪黄少天看球折腾到凌晨,后来又因确定了“爆炸中心”兴奋得不行,回到家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在终于睡着。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又被工地施工吵醒了。这么几天下来,自己的脸色能好看才有鬼呢。

喻文州略略叹了口气,给牙刷挤上牙膏,塞进了嘴里缓缓刷起来。

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正赶上包子走进家门。包子昼伏夜出,喻文州朝八晚五,两人虽同处一室,却已经好些天没碰着面了。

“诶?你今天不上班?”包子穿着件狂野的露肩皮背心,正在玄关换鞋,一头杀马特的发型遮住了半张帅脸。

“嗯,今天轮休呢。”喻文州走出来,回答。

包子本名包荣兴,四个月前和喻文州成为室友,合租着这套两居室。他乍一看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当初和他合租喻文州还着实惴惴不安了一把。万一他在外面惹了事,别人追杀到这儿来,给门口泼红油漆,自己岂不连坐遭殃?但接触下来发现他其实心肠挺热的,也不会到处惹是生非,就是性格有点二缺,脑回路比较奇特。

刚见面的时候包子的本职工作还是对面工地搬砖的,搬了没过几天,他就改行了。

“我要去酒吧里打鼓了!”有一天包子兴奋地对喻文州说。

“你还会打鼓?”喻文州暗叹这小子还真深藏不露。

包子大手一挥,“不会!但是他们缺个鼓手,我就去了!”

喻文州阙倒,问你都不会,怎么打。

“嗨!他们说啊,鼓手关键是,头要甩得够疯狂!”包子说罢,疯狂地甩了甩狂拽酷炫的一头五彩长发,又左右手模拟出拿着鼓槌的模样,疯狂地打了起来。

喻文州觉得这实在太不靠谱了,放在医学领域做比方的话,包子就是个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是要医死人的。喻文州心想,没过多久滥竽充数的包子就应该被踢出乐队了。

万万没想到,包子居然就此在乐队中站稳了脚跟,每天晚上去附近的酒吧演出,短短个把月就拥有了小撮粉丝,还取了个洋气的外文名,叫“Paul”。

“我姓包,这名听着挺像的,嘿嘿。”包子表示很喜欢这个英文名。

然而喻文州很想告诉他,“Paul”你念出来很像“炮”,连着姓一块儿念,就是“包炮”。不过内敛的喻文州自然是不会在人前大吐其槽的,就由着包子去了。

“你学会打鼓了么?”一个月后喻文州忍不住问他。

“嗯哪,学会了呀。”包子说。

“这么快?”喻文州听说学乐一门器少说也得一两年才拿得出手。

“嗨,简单得很,”包子又双手握拳,做出握鼓槌的状态,“我和你说啊,咱们乐队的歌一般开始只要‘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就可以了。”说着他朝着面前不存在的架子鼓敲打了几下。

“然后啊,等到歌唱到一半,等那个弹贝斯的拨一声很大的‘咣!’。”包子夸张地模仿着贝斯,压着嗓音发出一声“咣”。

“等那个弹贝斯的拨一声‘咣!’,我就要……”包子说。

“就要什么?”喻文州好奇。

包子突然大幅度一甩手臂,一下子站起来,“就要非常疯狂地‘动次打次’起来!然后,等主唱喊一声‘嗬哈!’,我就更加更加疯狂地‘动次打次’,在歌快唱完的时候,我要‘dang!’疯狂地敲一下那个锣……”

“……”

包子之脱线,由此可见一斑。之后关于包子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举止,简直罄竹难书。喻文州曾经在包子在场时进行过时间轴观测,发现他也是一个不能被观测未来和过去的人物,这使得此人的行为更难以预测。

站在玄关处的包子兴高采烈地对喻文州说:“没吃早饭呢吧!我买了包子,你吃吗?”说罢他把右手的东西举到喻文州跟前,晃了晃。

一个湿哒哒的破塑料袋。

“啊呀,包子好像半路掉了!哈哈哈哈!”包子定睛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大力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

喻文州早就习惯他这脱线的室友了。叫他带吃的,十回能有五回平安把东西带回来就算不错了,不是掉了就是走到一半忘了是给喻文州带的,自己吃着吃着就吃完了。

喻文州温和地笑着说:“没关系,我一会儿自己出去买。还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我俩谁和谁啊。”包子又用力一锤喻文州,“噔噔”跑进房间补觉去了。

喻文州苦笑,转身进屋换了衣服,穿上鞋,出了家门。

 

 

在饼摊前等着杂粮煎饼出锅的时候,喻文州正巧看见方锐骑着辆自行车,从隔老远的距离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吱啦”一记急刹车,停在了喻文州身旁。

“老板一个饼加蛋加脆饼不加辣多放葱花!”还跨在车上的方锐冲着老板喊。

“诶你也在呢?”方锐一转头,这才看见了一旁的喻文州。

“嗯,你今天上班?都七点五十五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喻文州看了看表。

“我哪像你啊,住那么近,过条街就到了,我骑车要半小时好吗?诶老板,把他的这个饼先给我,他等下一个。”

老板询问的目光看向喻文州,喻文州点了点头。于是老板把掂着辣椒酱的勺放下,改撒了一大把葱花。

“谢了啊。”方锐说。

“没事儿,反正我今天轮休。”喻文州说。

在一齐等待煎饼的这会儿,喻文州突然问方锐:“话说,你知道黄少天吗?”

“知道啊,住院部8楼的那个小子。他怎么了?”方锐奇怪地看了喻文州一眼。

“哦,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是个人呗。哦,话挺多的。”

“你和他下过棋吗?”

“没有啊,不是说他棋下得超级烂的嘛。”

“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起过写小说什么的。”喻文州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他还写小说哪?真没看出来。你打听他干嘛啊。”这时老板已经麻溜地把饼一切为二装进了袋子,方锐见状伸手去接了过来。

“没什么。”喻文州笑笑,“好了你快走吧,要迟到了。”

“好叻,那先走了。”方锐随手把袋子往车把手上一挂,对着喻文州一挥手,接着猛地一蹬,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马路,消失在了医院大门里。

这不是喻文州第一次从他人口中打探他们对黄少天的印象了。自从和黄少天第一次见面后,喻文州就曾多次留意其他人给予黄少天的评价。最多的是说他话唠,其次是人很外向,性格开朗,还有棋艺不精、爱凑热闹、出手大方等等。

喻文州发现,黄少天留给不同的人的印象,都有微妙的差别,他的表现似乎总在根据所接触对象的不同做出调整,简而言之就是投其所好。但无论留下的是什么印象,在这些人眼中,黄少天都算不上一个难以理解的人,总体来说,他给人感觉总是简单的、外向的、讨喜的。

一开始喻文州还以为所有人都会和他有一样,觉得黄少天是个很复杂的人,没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打听了一圈下来,黄少天和人下棋从没有赢过,他从没有在任何其他人面前谈起过他的世界观,没有人知道他有这么多跨度广阔的爱好,他没有吹嘘过自己150的智商,没人去参观过他满满当当的病房……

只有在喻文州这儿,黄少天有很多个侧面,很多的角度。他浑身上下贴满了除喻文州以外,别人看不到的另类标签,显得扑朔迷离。喻文州可不认为是自己明察秋毫洞察了黄少天深层的人性,因为黄少天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对那些特质加以掩饰。在喻文州面前,黄少天仿佛完全没有了顾忌,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这些东西摊在桌面上给他看。

姑且不论自己只是一个和他认识不过三四周的人,吃过几顿午饭,下了几次棋而已,黄少天在认识自己的第一天,就已经拿出了与对待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为什么黄少天会用这样与众不同的方式接近自己,这是喻文州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这是我的世界,你是我小说中一个戏份很重的角色。”黄少天那日狡黠的笑容又浮现在脑中。

——tbc——

16.6.1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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