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10)

做梦嘛,难免意识流一点(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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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知道啊。」

——「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分别是:茴,回,囘和囬。」

——「元素周期表我会背哦,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镓锗砷硒溴氪铷锶钇锆铌钼锝钌铑钯银镉铟锡锑碲碘氙铯钡镧铪钽钨铼锇铱铂金汞铊铅铋钋砹氡钫镭锕。」

——「你知道圆周率小数点后前五百位吗?我背给你听:3.14159 26535 89793 23846 26433 8327950288 41971 69399 37510 58209 74944 59230 78164 0628620899 86280 34825 3421170679 82148 08651 32823 06647 09384 46095 50582 23172 53594 08128 48111 7450284102 70193 85211 05559 64462 29489 54930 38196 44288 10975 66593 34461 2847564823 37867 83165 27120 19091 45648 56692 34603 48610 45432 66482 13393 6072602491 41273 72458 70066 06315 58817 48815 0920 96282 92540 91715 36436 7892590360 01133 05305 48820 46652 13841 46951 94151 16094 33057 27036 57595 919530921861173 81932 61179 31051 18548 07446 23799 62749 56735 18857 52724 8912279381 83011 94912。」

 

哈哈哈,你真的太无聊啦。

——「对啊,这就是孤独呀。」

 

——「我再给你作一首《江城子》吧。  老夫聊发少年狂。金刚狼,万磁王,哈利波特,杰克大船长。为取真经随唐僧,打妖怪,金箍棒。梦回且把神曲唱,小苹果,爱供养。莱布尼茨,牛顿相爱杀。爱因斯坦相对论,普朗克,特斯拉。」

哈哈,什么和什么呀,打油诗罢了,平仄都不对。

——「我对这个不在行,W来的话一定作得好,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什么,他最喜欢了。」

W是谁?

——「W啊,他是我兄弟,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在哪儿?

——「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陪了我十六年。哎,真想他啊。」

 

 

蜿蜒的梦境通向无限远的过去,黄少天往那条路的尽头使劲看,那头站着年幼的自己。不知从哪里传来声声苍凉激越的歌声,时远时近。隐隐约约还有大闸蟹和啤酒的味道萦绕左右。

——「梦里也这么凄楚干什么?给我换首歌!」

苍凉悠长的哭腔于是瞬间变成了欢乐颂。黄少天满意地点点头,向前奔跑。

脚下的大地忽然龟裂出一道骇人的沟壑,黄少天猝不及防,大叫着跌落进去。直到再次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时,周围的场景已经面目全非。头顶鹅黄色的日光灯撒出一室温馨,咖啡色的布艺沙发,狭小却收拾整洁的房间。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这是哪里。

——「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哪里?」

1995年。你的家。

黄少天回忆起来。这年他四岁,一家三口一起蜗居在50平米的老工房,日子过得辛苦而平凡。

黄少天不知道为何厨房里时常传来瓷器碗碟碎裂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年幼的黄少天甚至听见妈妈歇斯底里的吼叫。——这是妈妈摔碎了碗,在生气呢,你别怕。黄少天伸出短短的胳膊,拥着瑟瑟发抖的W,对他说。

黄少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半夜睁开眼,爸爸总在阳台上沉默地抽烟。——这是因为大人不用睡这么多觉,大人都喜欢抽烟,你别担心。W摸着黄少天的细软的发丝,安慰他。

1995年.这年黄少天和W第一次见面。黄少天惊异于这个世界上还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外貌,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声音,就好像在照镜子。只是自己的性格外向而张扬,W却内敛而羞涩;自己的特长是从1数到100,而W擅长给家长表演背诵唐诗;自己最喜欢在白纸上洋洋洒洒地涂抹出太空和海洋,W则用水彩笔细细勾勒出草木和鲜花。

他们一起躲在桌角下面,相互对彼此傻傻地笑。好像头顶飞掠过的、然后砸在墙壁上碎掉的花瓶、脚下滚来滚去的塑料碗和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都与他们无关。有W在,黄少天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一切的喧嚣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乐。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黄少天说。他伸出小指,“我们拉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W说。他也伸出手,紧紧勾住黄少天的手指。

 

 

墙角挂着蜘蛛丝的天花板轰然倒塌,桌椅家具化为齑粉,一刹那又重新堆叠到一起,重构出另一番景象。回过神来,黄少天发现自己处在比之前宽敞许多的房间中,室内装潢典雅精致。真皮沙发上端坐着妆容精致却满脸疲态的母亲,和西装革履一言不发的父亲。这个场景提示着黄少天,这是1998年。

1998年,这一年他的父母离婚。

“少天,你跟谁?”妈妈有气无力的问他。

对八岁的孩子来说,要理解这选择背后的意义实在太难了。黄少天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知所措。W怯生生地拽住黄少天的衣角,问黄少天:

“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从他们中间选一个呢?爸爸和妈妈不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么?”

黄少天鼓起勇气,“你们可以不分开吗?”

父亲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了烟盒,狠狠拽紧,又放了回去。妈妈突然掩面,崩溃地大哭,“少天,对不起。”

妈妈哭得太让人揪心了,黄少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是真的会疼,生理性的疼痛。妈妈的眼泪像炙热滚烫的岩浆,滴在少年的心上,烧出一片坑洞。

爸爸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里一下子空荡了起来。衣橱里的男装,玄关处42码的拖鞋,书桌上棱角分明的公事包,卫生间里蓝色的漱口杯,晚餐时格外大的饭碗……这些东西仿佛一夜之间被施了魔法,全都消失不见。

“没关系的,爸爸只是暂时离开我们,他还会回来。我们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等爸爸回来的时候,让他开心。”在黑暗冰冷的房间里,W抽泣着把头埋在黄少天的肩膀。黄少天红着眼圈,抚着W的背脊,对他说。

 

 

“啪!”灯光亮起。还是原来的房间,只是家具陈设比之前陈旧了不少。

“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尖叫着冲进来,抬手就朝着坐在床上黄少天掷出一个东西。

“咣当!”一把寒光凛凛的菜刀破空而来,带着嗖嗖冷风直插到了黄少天脑袋边的墙壁上。

黄少天瞬间镇静下来,左躲右闪地回避着女人随之施加的拳脚,趁着一个空挡,飞快地矮身溜了出去。他立刻反身带上了房门,用全部的体重死死把门抵住。门内是母亲绝望而愤怒的嘶吼,还有刀子一下下砍在门板上凛冽的声响。

“你别怕,”W对黄少天说,“还有我呢。”。

这是2000年。母亲患上了躁郁症——既狂躁,又抑郁。狂躁的时候四处砸东西,甚至操着菜刀乱砍。抑郁的时候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睡,时而眼神空洞地发呆,时而抱着黄少天凄凄惨惨地哭。

少年的心开始麻木了。

习惯了母亲的这种反复无常,他渐渐学会了怎么去应对。后来,抵着门板时他不再害怕,只要技巧性地用腿勾着桌角,门就没那么容易被撞开。他甚至能分出神来饶有趣味地看电视里播出的动画片。当母亲不吃不喝或者哭泣时,他熟视无睹,自己去小抽屉里取钱买三餐来吃,然后按时去上学。

动画世界里的少年们可以去冒险,可以去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太令人羡慕了,要是我也能去这个幻想的世界就好了,那时候的黄少天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甚至连同学老师和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都可以充耳不闻。

对了,他们说过什么来着?

“他妈妈是个神经病。”

“小神经病小神经病小神经病。”

“难怪她老公不要她。”

……

还有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管他的呢。

 

当黄少天站在灵堂里,听到他们描述母亲的尸体是如何如何的惨不忍睹——半边脸被河里的鱼吃掉了,身体泡得足有三个人大,捞上来的时候面目全非。这时候的黄少天内心十分平静,稀稀拉拉的哭声丝毫刺激不到他麻木的神经。

黄少天对W说:“等我们长大了,就去找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吧!我想要骑着飞龙拯救世界。”

“我会拿着最帅气的宝剑,去拯救世界。”

 

 

灵堂里非黑即白的陈设突然扭曲成一团,像被卷进挣脱不得的漩涡,忽又快速展开成了一栋华美的别墅。绿草地,红砖墙,门把手上都雕刻着精美异常的繁复花纹。

有人牵着黄少天走进去,走上盘旋而上的楼梯。W胆怯地握着黄少天的手,问他这是哪里。

中年发福的父亲身边站着个陌生的女人,她走过来摸黄少天的头,蹲下来和蔼地对黄少天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愿意叫我妈妈就叫我妈妈,不愿意的话就叫我阿姨吧。”

一切都好了起来。

每天能吃上新鲜的饭菜而不是干硬的面包;衣服脏了有佣人帮着洗,再也没人在靠近自己的时候嫌弃地捏着鼻子;爸爸经常忙得很晚回家,但是自己想要什么,他总是千方百计给自己买回来;新妈妈又漂亮又温柔,对自己视如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刚满周岁的弟弟很可爱,牙牙学语时“哥哥哥哥”地叫自己,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自己身边。

升上了初中,没有同学知道黄少天的过去。大家都愿意和这个阳光、聪明的同学交朋友。黄少天脑袋真的很不错,轻轻松松地数学总是考满分,背诵课文总是一字不差,老师们都恨不得把他放在心尖尖上,从不吝啬对他的赞扬。黄少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W翻着《天龙八部》对黄少天说。W厚古薄今,总喜欢读些半文不白的小说,黄少天不太喜欢。他经常考黄少天“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来了兴致还作诗给黄少天听,每到这时,黄少天就不搭理他。

“我知道,就好像隔着磨砂玻璃在看这个世界。谁都不能真正理解我。”黄少天打开着圆周率表,一行行地往下看。“不过,还好有你在。”

 

 

然后眼前的W一下子长大了,变得轮廓鲜明,四肢修长。他对黄少天苦笑:

“怎么办,我们做不了手术。”

2009年,黄少天18岁。第二性别终于分化出来,Omega。随之而来的是一纸“不符合手术条件”的诊断书,让全家人都一筹莫展。

“没关系的,那些得了绝症的人都没有放弃活下去,我只是有个不怎么方便的体质而已,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我不会属于任何人。”黄少天倔强地说,心里却满是对于未来的迷茫。

“我是这具身体的主宰,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那时的黄少天发了疯地想。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W和自己来到了分岔路口。

 

 

场景又风云变幻,周遭的空气瞬间降到冰点。这包围身体的沉重和寒冷是什么?啊,是水。

意识到的下一秒,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肺部的空气一点点随着时间被挤压出去,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难熬。但是黄少天无法挣脱,W的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拼尽全力将他向下拖。

而黄少天的双手,也紧紧扼着W的脖子。

两人在湖水暧昧不清的光线中缠斗在一起,拖着彼此一点一点往下沉沦。黄少天看不清W的表情,只从脖子上剧烈的疼痛上知道,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而自己,也是真的要杀了他。

 

 

“你到底为什么要向命运屈服!”黄少天噙着泪水冲着W大喊。

W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目光,“因为我真的爱他。”

“放屁!那是因为天性使然!你就这么甘心向动物本能屈服吗?能左右我们人生的,只有我们自己。”

W红着眼瞧着黄少天,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我真的喜欢他,求求你。”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W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他喃喃自语:“这是我的人生,为什么你要来干涉。”

黄少天猛地蹲下,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因为这也是我的人生啊。”

黄少天抬起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

“这具身体,从来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

 

 

2011年的冬天,在一个暴雨之夜,W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黄少天被发现时,仰面躺在街心花园浅浅的喷水池里,池水几乎没过了他的全身,只留一个鼻尖露在水面上。

 

 

所以这算是件好事吗?

——「哈哈哈当然啦……我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了。」


————tbc————

W为什么要叫W是有原因的。







是的,因为我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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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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