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13)

圣诞节快乐,作者今天多出一天假期很开心啊!

这次文末抖个笑话大家开心开心好不好!

我反正超喜欢咬文嚼字的笑话的,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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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闹事的那个男人,”又隔了很久,喻文州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他的儿子是肺癌走的。前几个月我在肿瘤科轮岗,对他很有印象。”

黄少天抹了一把残留的眼泪,抬起头来,“你们打过照面?”

喻文州瞟了眼黄少天脸上错综复杂的泪痕,不着痕迹地把一盒面纸往显眼处推了推。 “嗯,那是个年轻小伙子,好像就比我小一两岁的样子,大学刚毕业没两年。刚送来的时候还有点精神头,确诊是癌症晚期之后很快就萎靡下去了,没两个月就去世了。”

黄少天扯出一张面纸来沉默地擦拭着脸颊,喻文州则继续往下说:“他一直心情不好,我有时候会去病房陪他聊天。他和我说,他大学毕业了就自己出来创业,生意还不错,公司已经开始盈利了。他的确是个很有理想抱负的人,可惜……”

长长一声叹息,“后来我轮岗期到了,转到别的科室,我仍旧经常去看他。正巧那天他过生日,我还给他买了个蛋糕。他吹完蜡烛大哭了一场,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他说什么?”黄少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喻文州,等待下文。

“他说:‘我什么都会有的,就是少了条命。那些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还有那些对生活失去热情的人,要是能把命借给我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精彩。’”

黄少天把手中皱巴巴的面纸胡乱团成团,抛进了垃圾桶。

“上帝真是不公平呢。”这次,一向酷爱发表意见的黄少天斟酌了半天,发现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是啊,他面对着我时散发出的不甘和绝望令我感同身受,我才知道壮士未酬身先死原来是这么残酷的事情。所以,”

喻文州把双手十指交叠着倾身搁在膝盖上,垂下脸孔,似是在追忆那个早逝的青年。“我们还好好活着的人,应该珍惜上帝给予我们的,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让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听到这里,黄少天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铁栅栏之后那熙熙攘攘的马路。

喻文州仍旧沉浸在这段伤感的回忆中,他接着说:“过完生日的大后天,他就走了。那是我做医生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地看一个病患的死亡。当时我很难以接受,甚至有点愤慨,为什么现代医学都这么发达了,却还有这么多无法治愈的绝症。”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习惯了,医生面对死亡不是家常便饭。”黄少天在医院中见识过不少死亡,在家属痛哭流涕的同时,医务工作者大多会冷静地处置这一切。

“不,我希望我能一直记住这种难过,”喻文州语调一如刚才,平稳而淡然,黄少天却注意到他交叠的手在不经意间握紧了。

喻文州一字一句地说,“它让我每一次都全力以赴,不留遗憾,所以,我要一直记住这难过。”

喻文州已经数度见证了患者的死亡,每次等待生命从驱壳中静静消失的时刻,他都仿佛见到死神悄然降临,欢欣地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灵魂肆意收割——那是作为一个医者最痛心疾首的时刻,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但即便如此,喻文州也从未质疑过自己这份职业存在的价值。为了减少这世上的哀叹,他要将这份心痛铭记,为了尽量少地承受这份痛楚,他要在每一次与死神的竞赛中全力以赴。

“哈哈……”耳边传来黄少天低声的笑。“我真的一开始就没看错,你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喻文州跟着他轻笑一声,“是啊,有人笑话我呢,医生这么做不得累死。有些资历较深的同事也告诫我,不要让自己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

黄少天却立刻反驳:“不。”

他定定地望着喻文州,露出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凝重表情,“你所坚持的,就坚持下去,管别人怎么说呢。刚才是你告诉我,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世上有人为了功利,就有人为了理想。”

喻文州抬头对望着他,然后释然,“你说得对,管他的。”说完他嘴角高高扬起,“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你也挺与众不同的。”

黄少天咂咂嘴,眼珠转了一圈,没有表示否认。

“你知道吗,”喻文州仰起头往后靠去,“他父亲,就是今天早上的那个人。当时他儿子住院时,看起来明明是个老实温和的人,对我和其他医生护士都很客气,一点也不像是会来闹事的人。可能真的是儿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所以你才上去,想把他劝走?”

“他本性不是那样的人,大概也是被什么人煽动,一时糊涂。他叫来的那些小混混,都是收人钱财专门替人闹事的,有经验不会轻易被抓住,闹到最后还不是他自己得承担全部后果。我不希望他在失去独子之后,还要去坐牢。”

“哈哈,喻文州,你可真是圣母。”

“你就当我是吧。可他一意孤行,闹成现在这样也只能说他咎由自取了。”

“是就是呗,慷他人之慨的是假圣母,你这急吼吼让木棍往自己脑袋上招呼的,绝对是真圣母啊。”

“……”

“看着我干嘛?”见喻文州皱着眉头盯着自己,黄少天奇怪。

“你的眼睛更肿了,整个两道缝啊。”喻文州仔细打量了黄少天的双眼,“去洗把脸吧。”接着他又笑,“还是先去照照镜子吧,蛮好笑的。”

 黄少天大窘,腾地站起来:“靠,我先走了。”说罢便打开房门,一溜烟没影了。

 

 

这场雨下了缠缠绵绵地下了一周多。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骤降,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换上了长袖长裤。病号服单穿着嫌冷,黄少天找了件外套穿在外面,拉链大大开着,执意露出内里蓝白色的病号服和贴身穿着的T恤。

深秋,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树叶,扫地大爷一天扫好几遍,累得用家乡话骂娘。光秃秃的树枝显出些秋日独有的肃杀之气。花园里野猫们整日窝在一起,成群结队地蜷缩尚存温度的暖阳下,那方日光移动一点,它们便跟着挪动一点。

那只断了尾巴的黑猫不知所踪,好几次黄少天拿着食物寻遍花园,却总是徒劳而返。黄少天猜测它是跑走了,或是被传说中的羊肉串摊小贩子抓走了也说不定,想到这儿心里不免失落不已。

这天黄少天吃了晚饭在花园里闲逛,却意外地又看见了它。黑猫在凌冽的秋风中缩成一团,躲在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见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便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冲黄少天叫唤。黄少天大喜过望,急忙一溜小跑过去。

一直不肯亲近人的黑猫一反常态,见黄少天过来没再闪开。黄少天放慢了脚步,小心地一点点靠近它,最终在它身边蹲了下来。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对望了一阵,冷极了的黑猫在一番内心挣扎后居然站起来,试探着慢慢贴近黄少天。

黑猫先是谨慎地用面颊蹭了蹭黄少天的裤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用身子绕着他转了两圈,断了半截的尾巴柔柔地缠绕着黄少天裸露在外的脚踝。黄少天不敢出声,怕吓走了它,他缓缓伸出手,向黑猫乌黑光亮的后背摸去。

“咦?它还在呐?”旁边路过一个护士,见到黄少天在逗猫,惊奇地说。

黑猫听见她的声音,惊恐地一哆嗦,“蹬蹬蹬”撒开爪子跑开了。黄少天只好失望地收回了手掌。

“真稀奇,它从来不亲人的,怎么这么亲你呀?”护士与黄少天相熟,跑上来和他搭话。

“不知道,以前它也不理我的,今天不知怎么就黏过来了。大概是我魅力无边?”黄少天站起来,笑嘻嘻地对护士说。

黑猫为什么会黏上来?大概是孤独久了,总想寻求一点温暖的慰藉吧。总是把自己封在坚硬的外壳里,无论是人是猫,也总会累的。

 

入了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不到七点,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远近的天色浓成一片。黄少天再一次站定在花园尽头那乳白色的铁栅栏之后往外看,只见路边霓虹灯闪烁,结束了一天工作学习的人们步履轻松,早市的小贩换了一拨,改成了热火朝天的海鲜大排档,与早晨相比,已然另一派景致。

黄少天想,那个死于肺癌的年轻人,如果他没有罹患绝症,那他此时一定是这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员。他会忙忙碌碌地度过每一天,为梦想和生计奔波,充实却快乐地活着吧。可惜他没了这种如果。

“我什么都会有的,就是少了条命。那些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还有那些对生活失去热情的人,要是能把命借给我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精彩。”

黄少天甚至可以想象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是用着多么不甘和艳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不禁相形见拙。明明自己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却作茧自缚,甘于窝在这个弹丸之地,任由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逝去。

黄少天站在铁栅栏之后,扪心自问。就因为曾经受到伤害,就一定要从此画地为牢吗?就因为没有同病相怜者,就一定要终日顾影自怜吗?就因为自己眼中的世界异于常人的,就要全盘否定自己的存在吗?

那只断尾的猫,带着无法愈合的伤,可不也最终卸下了心房,开始向他人寻求温暖和抚慰了吗?

上帝夺走了自己某些东西,但同时也在某些方面眷顾着自己。这个世界上的哀叹何其多,自己在这之中,想来实在不足挂齿。

“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让人生留下什么遗憾。”那天喻文州的话也跃入脑海。

而自己也有想要追求的生活,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而要战胜的,只有他自己。

黄少天的心至此亮堂了起来。纵使对于外面世界的恐惧仍盘桓在心头,但是至少,此刻的黄少天隐隐感觉到,终会有一天他能坦坦荡荡地走出去。“希望自己好起来”的愿望,说不定有一天能够实现。

 

 

第二天,黄少天问人讨了一个纸板箱,在前面挖了个小洞,往里面铺了一层棉花,给黑猫送了过去。黑猫戒备地东嗅嗅西看看,抬头见身边的黄少天一脸期待着望着它,最后咕噜咕噜了几声,便钻了进去,舒服地蜷在里面。

黄少天见黑猫对新窝很满意,开心地吹着口哨走了。

“遇上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黄少天刚走进喻文州的病房,脸上的愉悦就被抓了个正着。

“嘿,你猜猜看呗。”黄少天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手中提着的晚饭搁在喻文州床边的小桌板上。

“给猫做窝去了?”

黄少天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喻文州笑吟吟地把摊在腿上的杂志一合,“我听说你问换药室讨了一只纸箱子,还偷了一袋医用棉花。”

“咳咳咳咳……”黄少天猛烈地咳嗽,“那不叫偷!做爱心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诶,我说你还真厉害啊,凭纸箱子和棉花就知道我做猫窝去了,到底聪明人哈,什么都瞒不过你。”

喻文州动手去解外卖袋子上打着的结,“昨天你还和我说起过天冷了怕它冻死,我合理联想罢了。对了,它肯住吗?”

黄少天兴高采烈地摇了摇身体,“嘿嘿,住了。”

“哦?真意外,听说它不肯亲近人的。”

“我能是一般人吗?不仅花小姑娘厉害,哄哄小动物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对于黄少天这类吹牛皮式的扯淡,喻文州回以了一贯的笑而不语。

“咦,这是什么肉?”喻文州打开外卖盒,见到铺满白米饭上的一层褐色的肉片,不免好奇。

“猪头肉,给你补脑子的。”黄少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喻文州大脑受损该好好补补。

 

 

自从喻文州受伤之后,革命根据地从黄少天的病房转移到了喻文州的病房。相比黄少天的病房,喻文州病房内陈设简单得多。失去了诸多娱乐活动的黄少天只好终日呆在这里捏着电视遥控器无聊地切换频道,喻文州这几天则捧着本书读得起劲。

“你到底在看什么?”在广告间隙,百无聊赖的黄少天问喻文州。

喻文州把封皮展示给黄少天看:《养猪的一百种小知识》。

黄少天大为惊诧:“诶??这本书怎么到你手里去的?”

“你借给我的呀。”。

“什么时候?”

“那天你喝醉了,说什么也要把这本书塞到我手里,说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著作,要我一定一定要拜读一下。”说这话时,喻文州模仿黄少天说话的调调,刻意加重了“一定一定”。

“呃……有这回事?”那天断片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吐了喻文州一身,黄少天对于后面的事情完全失忆。想来喻文州是不会骗人的,黄少天对于自己曾有过的诡异行为立刻尴尬起来。

喻文州淡定地看着他:“嗯,有这回事。你还说什么‘此书男默女泪,不看不是中国人,已经有一亿人看哭了,没看过的都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你还说……”

“够了!”黄少天猛地打断喻文州,一脸乞求他别再说下去的表情,“哦!呵呵!那啥……哈……这本确实还不错,就是专业性强了点……哈哈!我喝醉了,说的话不能当真哈!”

“说起来,”喻文州合上书,“你房里奇奇怪怪的书挺多的,上回我还看到有关治疗梅毒和性病的医学书。”

“嗯是啊……诶?诶诶诶,不是的,”黄少天刚点头,立刻觉出不对来,慌忙解释,“你别想歪啊!我就是纯粹的爱智求真,绝对没有那方面的问题啊!”

喻文州淡淡回答:“我知道。”

“可你这不是一张相信我的脸啊!”黄少天急了。

“没有吧。”喻文州笑,故意逗他。

“有啊!你这个表情我可太熟悉了,你表面上一声不吭的,心里默默嘲讽的时候一般就这个样!卧槽,我真是个一清二白的好青年,绝不可能有那方面的作风问题啊!你怎么可以不信我呢,啊,我比窦娥冤……”也不知黄少天是真糊涂假糊涂,反正顺势就这么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被黄少天魔音贯脑的喻文州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兴起逗黄少天的举动了。

终于黄少天说累了,消停了下来,一边喝着喻文州递给他的水,一边撑着头又看起了电视。电视中播着近期大热的八点档电视剧,狗血的剧情妇孺皆宜。这集正好说到女一号深爱的男一号的前女友跑回来搅浑水,三人站在一块,热热闹闹摆起了修罗场。

黄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嘴巴不停,叽叽喳喳地开启了弹幕吐槽模式,从演员演技到服装道具,巨细无遗,好像他才是制片主任。说到这狗血的恋爱剧情时,黄少天忽然兴起,扒着床沿问喻文州:“对了,你和你前女友为什么分手的?”问完又自觉唐突,立刻放开了床沿,“啊……我随便问问的,你不用回答我。”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因为异地。”喻文州回答道。

黄少天含在嘴里的一口水毫无征兆地喷出来,他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惊道:“你说什么,ED?!”(注:ED:勃起性功能障碍,俗称阳痿)

喻文州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莫名其妙,反问:“是啊,异地,怎么了,这很少见么?”

讲话一向顺溜的黄少天结巴起来,“不不不少见?ED!?你你你不是才二十几岁?”

“二十几岁异地不是很正常么。你怎么这么惊讶?”

黄少天更急:“我才要问你怎么这么淡定呢!?”

“这有什么好不淡定的,都过去了。”喻文州也越发不明所以。

“你治好啦?”

“治什么?”

房内有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黄少天只觉得头顶缓缓飞过一只乌鸦,屁股后拖出一长串省略号。

“啊哟我去,不说了不说了,你就当我没问过吧,你们医生真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地污。”黄少天面红耳赤地终止了话题,留下喻文州继续一头雾水。

喻文州居然面不改色地自爆患有阳痿,这个事实无论怎么想,都太有槽点和冲击性了。流氓的就怕遇上更流氓的,黄少天平时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遭遇一本正经聊重口味话题的喻文州,登时就举旗投降了。

黄少天赶紧转移话题,开始对电视剧内的演员颜值挨个评头论足。

“这个妹子蛮标致的,三庭五眼,身材也好,”很快,黄少天把刚才的尴尬全然抛在脑后,渐渐起劲,突然脱口随意问道,“说起来你的前女友好不好看?”

喻文州仔细看了会儿电视屏幕:“肯定比不上女主角,她就是一个普通姑娘。”

黄少天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盯着电视机出神。

“那你呢?”喻文州问。

“我什么?”黄少天反问。

“你前女友有女一号漂亮吗?”

“看不出你也有八卦的时候。”

“你先问我的。”

“哎,我没前女友。硬要说的话……”黄少天眯起眼睛,“有的也是前男友。”他又立刻更正,“不对不对,也不能算‘我’的前男友。”黄少提把眼光转回电视机,喃喃自语,“说起来,他颜值还挺高的呢,至少比这个男一号要帅一点,就是话太少,三巴掌打不出个屁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除了一张脸他还喜欢他什么。”

喻文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为什么连起来就不明白了。”

“嗨,别提他了。”黄少天摆摆手,不想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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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医闹这个故事,我是听一个医生口述的亲身经历,听完真是五味杂陈。

另外,那人是谁挺明显的了吧?

————

16.6.1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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