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最终幻想（16）
基友看过这篇文后，问我：“你是不是得过痔疮？”
我听了很高兴，把这句话当做夸奖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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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是个神经病，以前打了人，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呢。我和你说啊，网上有他打人视频，诶哟我去那揍得叫一个狠啊。这次医闹他也差点就动手了，气势凶得不得了呢，你这是晕了没看清，要是看清保准吓一大跳。这人就是个神经病。要你可要当心点，指不定哪天……”赵晓峰对着喻文州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起来。
有些人的作为实在很奇怪，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不见得利己，但一定要损人，把一颗幸灾乐祸的心藏在好意关切的面孔后面，也不知究竟娱乐了谁。
姑且不论他说的是什么，喻文州也根本不会相信，就凭他这副眉飞色舞、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就令人暗生不满。喻文州蹙了蹙眉，提高了声音打断他：“赵医……”
话音未落，“咣当！”
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某一个厕所隔间的门被人从里向外一脚狠狠踹开。门板磕到墙壁反弹回来，又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巨响。
只见黄少天满不在乎地整了整衣服，大摇大摆从里面走了出来。
喻文州和赵晓峰两人登时愣住，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悠悠走到跟前。
喻文州条件反射般冲上前拉住黄少天，唯恐他在听到了这番恶言之后情绪失控。想来也是，撞到别人在背地里造自己的谣，能有几个人不生气呢？而黄少天没有正眼看他，微微一侧身，挣脱了喻文州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一脸坦然地继续朝着赵晓峰而去。
望着渐渐靠近的黄少天，赵晓峰显得极度尴尬，讪讪地搓着手掌，支支吾吾想要辩解些什么。
“赵医生，我要很严肃地纠正你话中的一个错误。”黄少天开口说道，语气平静，脸上丝毫不带愠怒之色。
他双手插在开衫外套的口袋中，缓缓踱步越过赵晓峰身边，后者见状立刻心虚地往后退开。黄少天冷冷斜着眼瞟了他一眼，鼻子轻哼一声，径直走到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俯下身把双手伸到水流之下慢条斯理地冲刷起来。紧绷到极点的沉寂中，只有水流哗哗而下。
此时的气氛不知道该说是一触即发好，还是千里冰封好。黄少天过于平静了，平静到了令喻文州感到陌生的程度，以至于他每一个动作发出的细微响动，将周遭空气冻结的同时，更如同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他在洗手台前抬起脸，望着镜中站在自己身后身着白大褂的赵晓峰，淡淡开口：“赵医生，我是精神病，不是神经病。两者有着本质差别，我认为你作为一个医生，占用了这么多年的国家教育资源，这点医学常识不应该不知道。还是说你成天钻营职场厚黑学，连这点知识都塞不下？那这样的话你应该去当官，来这里当什么医生。啊对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医死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吧。”这平静到极点的语调之下，字字句句都带着尖锐无比的刺。
黄少天素来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比起拐弯抹角话里藏刀，他一向更喜爱有话直说。今天这般反常，喻文州深深不安起来。
另一方面，出乎喻文州意料的是，黄少天言辞间虽极尽嘲讽，却没有真正反驳赵晓峰所说的内容。他丝毫不为自己辩护，反而，他的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赵晓峰所说的一切。意识到这点的瞬间，突如其来庞大的信息量不可遏制地侵入了喻文州的脑海，这让他不得不分出点神来消化它们。
听罢黄少天的话，赵晓峰的脸登时涨成猪肝色，他别扭地杵在那里，又尴尬地支吾了几句，说了些“都是误会”之类的废话。黄少天权当听不见，慢条斯理地关掉了水龙头，甩了甩手，扭头走到墙边的烘干机下，将双手递了过去。烘干机“嗡”地作响，这短暂的嘈杂中，赵晓峰落荒而逃。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很快烘干机的噪声也戛然而止，黄少天背对喻文州，缓缓垂下手臂。
难堪的沉默在冰凉的空气里流转，喻文州从没有如此希望从外面跑进来一两个人，至少让阻滞的氛围有所缓解也好。喻文州直觉认为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张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喻文州不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他一向拿捏得不错。然而此刻他竟然像个被当堂问到难题的孩子，手足无措。
喻文州早就隐约察觉，在黄少天开朗性格背后藏匿着与众不同的东西，如同公主枕头下那颗小而硌人豌豆，貌似不显眼，却时常显得违和而突兀。异想天开的世界观，偶尔古怪的行为举止，几次显得有些神经质的发言——当时喻文州只当是他性格稍微特殊了些，并没有太异于常人，所以从未往精神病的方向联想。
“你不用理会他的，他……”不断的自我逼迫之下，喻文州艰难地打破沉默，但他也明白这种安慰的话说出来有多么苍白无力。
黄少天默不作声，只留了一个寂寥的背影给他。
刚才通过黄少天和赵晓峰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敲出不少内容，但稍微明白过来后喻文州就不愿意再去细想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人生难得糊涂，这是喻文州的处世哲学。对于这事，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他与黄少天全当没有发生过，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
“好了我们快去吃饭吧，都十二点多了。”他往黄少天的背影走过去，用轻松的语调说着。内心祈祷黄少天能做出他预期中的反应。
“他又没说错。”黄少天面朝着印满褐色小花的瓷砖墙面，不大的声音平缓而机械，在这空荡的空间里一经反射，清亮的嗓音听起来染上了几分渗人的寒意。
喻文州心中咯噔一下。
“我就是神经病啊。”
黄少天转过身来，乌黑的瞳孔里装着一潭死水。“他说的都是对的，我脑子有病，以前打过人，还进过精神病院。真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脚步顿住，喻文州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我就是神经病。”他固执地重复着。
喻文州完全不能理解黄少天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若是黄少天在刚才那句话之前就此打住，不再提及刚才发生的种种，那目睹了这一切的喻文州也自然会装傻充愣，佯装什么也没发生随便糊弄过去，像当初撞破黄少天第二性别的秘密时一样不动声色。但是他却执拗地来了一场“自我引爆”，叫喻文州措手不及。
喻文州该如何作答，回答说“这样啊”吗？还是“你真会开玩笑”吗？该用什么表情，用什么语气呢？
他在短短的几秒之内思考了诸多对策，无一值得付诸实施，无论哪一个都已经不可能圆融地解决眼前的问题。喻文州大脑一片空白。
那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喻文州，漠然而麻木，而背后又似乎潜藏着凄凉的笑意。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于无言中等待一个回应。喻文州忽然莫名心慌，他急忙移开目光，眼神不自然地游移在雪白的地板与印花的墙壁之间。
这种怯懦的表现一点也不符合平时的他——视线移开的当下喻文州就后悔了。可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他又怎么会选择逃避。
烘干机吹出的暖风的余温残留在双手指尖，除此之外周身没有一处不如同在冰窟窿。凉意从心底一丝丝透过毛孔钻出来，名为绝望的情绪渐渐占据脑海。
真是太他妈糟糕了，黄少天想。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了这一切，实在太糟糕了。就好像准备自首的罪犯在去往警局的半路上，被街边的人民群众发现继而举报了一样糟糕。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自暴自弃般举手投降，大喊“没错你们太厉害了我就是那个嫌疑人”。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得不那么难看。
明明我会自己告诉他的，总有一天。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难以接受的方式。实在太糟糕太糟糕了。
黄少天望向喻文州，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发言，为什么要给他难堪，自己究竟是企图从对方那里得到怎样的回应呢。果然自己的脑子就是不正常吧，整个一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想到这儿，黄少天在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
喻文州移走目光的一瞬间，黄少天还是觉得有些受伤。
“哈哈，”他拼尽力气扯动脸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先走了，饭你自己吃吧。”
3. 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
厚重的木质房门紧闭，寂静无声中只有铅笔头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6939937510582097494459230781640628620899……
烂熟于胸的数字排列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被书写下来。
8628034825342117067982148086513282306647……
写下来，全部写下来，写下来。
0938446095505822317253594081284811174502……
再快些，再快些。
8410270193852110555964462294895493038196……
“沙沙沙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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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被猛然翻过去，不到一秒的停顿，纸笔摩擦声又起。
45648566923460348610454326648213393607260249141273……
什么都不要想，机械地写下一个又一个数字就好，就这么一直写下去。
72458700660631558817488152092096282925409171536436……
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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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笔头一下子折断了，握笔的人如梦初醒。
黄少天伏案支起胳膊，将手指沿着额头缓缓插入发丝中往后推，柔软凉爽的发丝纷纷从指间划过。今天早上瞧见头发根部纷纷新长出了一小截黑发，话说染成金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黄少天迷迷糊糊地想。然后他深深把脑袋埋进臂弯，好像在给自己一个拥抱。
一旁的手机坚持不懈地响。那是黄少天近期最喜欢的曲子，悠扬的笛声配上柔和的小提琴，总能让人联想起春天的青草地，和煦的暖阳优雅的风。这支曲子和喻文州意外地相配，所以黄少天把它设定成了他的专属来电铃声。
“倒霉事都喜欢挤在一起，真是祸不单行。”昨天刚遇见周泽楷，今天被喻文州知道了自己是个神经病。
“艹，本命年不穿红内裤真的会倒霉。”他喃喃自语，把声音闷在桌面与双臂之间。
黄少天开始怀疑刚才直视着喻文州时那份勇气的来源。反正此时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连听见这支来电铃声都觉得心慌万分。
心里飘飘荡荡的情绪不止一种，它们彼此交织，相互掩盖。黄少天试图剥茧抽丝般理出一个脉络。如果只有绝望，那么绝望之后，心中那如释重负的感觉算什么？破罐破摔、自暴自弃了吗？不，如果是这样，那么伴随而来的忐忑和期待又算什么呢？
忐忑地琢磨着喻文州会给自己怎么样的回应，期待着他会再一次无所顾虑地接纳自己。
对啊，原来自己害怕知道结果，却又在心底渴望知道。自我矛盾，一面逃避，一面期待。
我果然脑子不正常，黄少天又一次想着。
“下午门诊都快开始了，还打电话呢？”叶修掐灭了手中的烟，把烟屁股扔进便携式烟灰盒中，见坐在隔壁的喻文州还握着手机，便随口一问。
“没什么，这就好了。”喻文州笑笑，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
之所以没有在黄少天夺门而出的时候就追出去，是因为喻文州自觉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思绪。以当时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就算拉住了黄少天，也不可能谈出什么来。可是后来见到黄少天一路跌跌撞撞跑没了影，喻文州又不禁开始担心他，于是一遍遍拨打着他的手机。现在眼看下午门诊时间快到，喻文州只得暂时收起手机，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到工作中来，心想着等下班了再去找黄少天。
昨天刚观测到卷土重来的世界末日，已经够喻文州心急如焚的了，今天中午黄少天这一出更是雪上加霜。喻文州带着一头纷繁芜杂的思绪还来不及整理，就必须投入紧张的工作。虽然再三提醒自己应该全神贯注，但整个下午他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医生？医生？”眼前的患者撅着屁股伏在床上呼唤喻文州，一脸担忧：“你看了这么久，是不是特别严重？”
“呃，啊没有，”喻文州猛地回过神来，“看样子是二度内痔，没有什么其他直肠病变。我给你开点注射药物，你配完药后去注射室找护士帮你注射。之后一天内尽量不要排便，过一个月你再来复诊吧。”
“哦哦好的。”病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提起裤子。
“平时忌口生冷辛辣，不要久坐，有便秘症的话最好及早治疗。”喻文州重新坐到写字台前，刷刷书写病历卡，叮嘱病人。病人听了点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呼叫下一个号码后，喻文州坐在桌前，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今天状态不好啊，伤还没好呢吧？带伤上岗不值得提倡啊，你可是咱科室明日之星，精英分子，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正好也送走上一位病人，一旁的叶修察觉到喻文州的异样，开口道。
“没有的事，可能是有段时间不上诊，手生了而已。叶医生多虑了。”喻文州强打精神，微笑着回答叶修。
“年轻人不要太勉强自己，”
“叶医生也不过比我大几岁吧。”喻文州笑笑。
这时诊室的门“砰”被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探进头来，大着嗓子问：“我是52号，到我了吗？”
“李凤英是吗？到你了，进来吧。”喻文州立刻招呼她进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通常下午5点就能诊完全部病人的喻文州，这天的进度却异常缓慢。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了，自己手下的号还有好几位没看完。记挂着中午失魂落魄离去的黄少天，喻文州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表，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焦躁不安。
“你还有几个没看完？”叶修这里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后，他转头问喻文州。
“五个吧。”喻文州苦笑着，“看来今天要加班了，叶医生你先走吧。”
叶修却没急着离开，站起来晃到喻文州跟前：“你是不是有急事？”
喻文州没料到连叶修会这么问，想到自己因为私事影响了工作状态，而且还被同事察觉了出来，顿时有点窘迫，忙不迭应道：“不是什么要紧事，迟一会儿没关系的。”
正巧又一个病人推开门：“喻…文州…医生，是这里吧？到我号了。”
“嗯嗯，是我是我。”没想到，不等喻文州答应，站在一边的叶修已经抢先开口。
喻文州目瞪口呆，不知叶修这是唱的哪出。
病人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叶修，又打量了一下喻文州，迟疑着开口：“不是他才是喻医生吗？”
叶修摇摇头：“不，我才是。”
“呃……那你的胸牌为什么写着‘叶修’？”病人问。
“咳咳……”叶修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把喻文州赶下座位，一伸手取下喻文州胸前的名牌换到了自己胸前，又一屁股坐到了喻文州的座位上。“好了，现在我是喻文州了。”
喻文州和病人一瞬间都非常无语。随即喻文州明白过来叶修的用意。
“可是……我挂的是他的号，不是你啊。”病人面露不满。
“啧，我的号一个20块，他的才13块，你知道吗，我比他医术高明，你花13块就能看20块的门诊，你今天这是赚到了。”叶修一脸诚恳地向病人解释道。
“……真的吗？”
“不信你去挂号台看嘛！他这个菜鸟真的只要13块。”
病人听了这话，才将信将疑地坐下了：“……那好吧。”
叶修抬起头冲喻文州嘿嘿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你快走吧，今天这事儿你可别抖出去啊。”接着他转头问病人：“你哪里不舒服？”
见喻文州站在原地踌躇，叶修补了一句：“忙可不白帮，我烟快抽完了，你明天给我带包黄鹤楼吧。”
黄少天离去前受伤的眼神再一次进入喻文州脑海，他心一横：“那，就麻烦叶医生了。谢谢你。”
叶修下巴往门外扬了扬，示意他赶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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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下章会有点糖，也有可能是下下章。
艾玛怎么进展这么慢，我构思大纲的时候无论什么情节都是刷一下就在脑子里过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很快就能写完了呢！真是太没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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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7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