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17)

成就达成(1/3):拥抱

——————————

黄少天插着兜漫无目的地在住院部上下游荡,从一层楼走廊的一端慢悠悠地晃到另一端,然后沿着楼梯走到另一层,再重复刚才的路线。有相熟的病人见到他便招呼他一起打牌,黄少天笑笑拒绝了,随后又忍不住凑过去看热闹。就见牌局中心的谁摸到了一副好牌,兴高采烈过头不小心错把对尖出成了对K。那人懊恼地抓耳挠腮,众人见状一片哄笑。                                 

黄少天穿着病号服混在围观的人中间,跟着一起哈哈大笑,附和众人起哄让赢家掏钱请客。

“小黄不至于吧,又不是听相声,笑成这样。”当几乎所有人的笑声都已经停止,唯独黄少天还在笑得前仰后合,众人甚觉奇怪。

黄少天一抹眼角飙出的泪花:“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嘛!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又爆发一阵哄堂大笑,纷纷说:“小黄笑点真是低。”

黄少天笑得停不下来,捂着肚子:“哈哈哈,啊哟……肚子笑疼了……哈哈,”他转过身子向门外走去,“啊哟不看了,太好笑了哈哈哈……”

背后有人叫住他:“诶小黄等等,有人给我送巧克力,你拿两颗去尝尝吧!”

黄少天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不吃,我怕苦。走了走了。”

“拜拜!”

“拜拜拜拜。”

跨出病房就脱离了喧闹的环境,如麻心绪卷土重来。黄少天刻意想维持在嘴角的笑意难以为继,很快便垮塌下来,匆忙间爆发的快乐如幻影般消散。 

想来与喻文州的相遇也是在那个病房,213号病房,特别逗逼的数字。初见时所有的情景都历历在目:当时自己穿了一件十分少儿不宜的T恤,窝在人群中间斗地主,叫了加二档当地主结果输得一败涂地,最后每个农民赢了他48块钱;他去解救被病人拖住的喻文州,并借机和他攀谈,还用一颗蛋挞逼得他不得不答应和自己下棋;相互自我介绍时,喻文州脸上带着清淡客气的微笑,从容地握上了自己递过去的手。与喻文州礼节性握手的触感至今清晰无比,温暖干燥的手掌一如他温润如玉的性格,叫黄少天顿生好感…… 

从那时起,时至今日短短数月,从酷夏到初冬,这间病房里已经换了好几拨人,他终于和喻文州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朋友——这不够确切,或许对于黄少天来说,喻文州是比“朋友”更重要的存在。

正因为他拥有比“普通朋友”重要的位置,才会使黄少天在想到可能就要失去他时如此难过。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们又将如何相处。黄少天不敢去想,他比一个发榜前的考生更加忐忑。手机被黄少天丢在了房间,任由那支悠扬的曲子响了一遍又一遍。

 

 

喻文州走出门诊大楼后直奔住院部,直到叩响801房门前他都一刻不停地拨打着黄少天的电话。站在801门前,隔着木质门板,听见熟悉的旋律悠然从房内飘出,一遍遍,无人接听。

喻文州按掉手机,门内的旋律戛然而止。

“你在吗?”喻文州轻轻敲响房门,问道。

“我有话和你说。”喻文州说。

房内什么动静也没有,静得出奇。不安从心底油然而生,黄少天平常总是手机不离身,说明此刻他在房里。明明在里面,却一点响动也没有。

“你没事吧?先开门吧。”喻文州急促地敲了三下。

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血液溅满墙壁的画面,喻文州突感心悸。

喻文州使用了空间移动的能力。周遭的三维空间迅速向下坍塌,形成一张平面地图。喻文州跨过已成二维的墙壁,轻松进入了黄少天的房间。

他顾不得许多,只想确定黄少天到底有没有事。一眼望去房中空无一人,喻文州心砰砰直跳,然后颤抖着旋开卫生间的门,并无想象中恐怖的情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手机被静静丢在桌上,黄少天没有带着它。喻文州这才注意到,一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杂乱无章地洒落在桌面与地毯上,纸张规格不一,甚至参杂有杂志的彩页,似乎是手边够得到什么样的纸,就随手取来写了。

喻文州蹲下身体,将散落一地的纸片捡起来。他定神看了看,上面尽是一行行用铅笔潦草写下的数字,毫无规律可循,每一张都是如此。喻文州带着疑问一张张翻看,捉摸不出这有什么意义。直至翻到最后一张,阿拉伯数字串在中间某行某处倏然停止,写到一半的“7”断了半截尾巴,拖出一条铅笔折断的痕迹,似是高速运转的大脑忽地终止了思考,余下一片空白。

然后,喻文州目光向下移动,那剩余大片空白之中,有人一笔一划地端正地写了他的名字。

「喻文州」

喻文州一愣,继续往下看去。

向下空了一段,又写着;

「喻文州」

再向下空出一大段,又写:

「喻文州」

字迹越来越淡,字体越来越小,直到纸张的末端,变成了几乎透明的蝇头小字。最后“喻文州”三个字的后面,虚虚画上了一个问号。

 

「喻文州 ?」

 

每一行字都带上了声音和情绪。就好像黄少天站在眼前,清秀的脸庞,乌黑的眼睛。他幽幽开口呼唤他;喻文州。

见喻文州没有回答,黄少天等了等,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喻文州。

他迟疑地一遍遍叫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最后他用未曾展露人前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望着自己,怯生生问道:喻文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黯然神伤的样子过于栩栩如生了,甚至比亲眼所见更有冲击力。喻文州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住,有人用锋利的柳叶刀抵在心口,下一刻就要划开长长的口子。深深的后悔与自责涌现并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自己真的应该在中午就说点什么,没考虑好措辞又怎么了?结结巴巴又怎么了?为什么要那样移走目光。他一定遭受过太多疏离,面对过太多类似心虚的对待。他一定认为自己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那时他那样望着自己,或许他想从自己口中得到的只是一句“我不在乎”而已啊。他曾为了自己向别人拳脚相向,也曾为了自己的伤而落泪,在这座孤独的城市中他给自己带来陪伴,他这么在乎自己,用所有的真心相待,而自己却最终让他失望了。

一向暗暗自得于自己严谨缜密的性格,却不曾想,人本就是理性和感性杂糅而成的混合体,很多时候遵从直觉比瞻前顾后地寻找一个万全之策更有效。当时一心试图圆融地解决问题,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来一句“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并不在乎”,比什么和稀泥的讲法都好。

手中的纸张被猛地攥紧了,生出深深的皱褶。喻文州扔下它,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但愿现在补救还不晚。

 

 

入冬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刚过六点花园里的路灯就亮了。干枯树枝上零零星星挂着几片干枯的树叶,在寒风中颤颤巍巍抖动。黄少天缩着脖子,不让冷风灌进来。

黑猫听见了他的声音,蹬着四爪飞快地朝他冲了过来,扑通一下跳进他的怀里。

“喂,今天没带吃的给你,不好意思。”黄少天抚摸着黑猫瘦骨嶙峋的身体,像对着人一样对着它讲话。

脏兮兮的黑猫闪着一双宝石一样的棕色眼睛瞧了瞧黄少天,在嗓子眼里呼噜了几声,继续舒适地伏在黄少天怀中。

黄少天不嫌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挠它的下巴。猫舒服地眯起眼睛,使劲把脖子往前伸了伸。黄少天见状不自觉地咯咯笑起来。

背后由远及近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胆小的黑猫听了一个激灵,翻身滚到地上,瞬间钻进了一边的小树林。

黄少天站起来,头也不回就想向前跑。

“等一下,”背后的人微微喘着气,“你别走,我有话想和你说。”

黄少天双腿像中了缚身的咒语,再也迈不开步子。这难道是最终审判吗?黄少天心中涌上奇异的念头。

“你说吧。”黄少天脆生生丢出三个字,作出一副豁达坦然的模样。

喻文州的脚步更近,“我看了那个视频,就刚才。”

那个视频,想也知道是哪个,风靡一时的新闻,找起来易如反掌,还是多名群众360度无死角拍摄的。啊,果然是最终审判。眼前立刻浮现出穿得和扑克牌老K一样的法官“梆”一敲小榔头;庄严宣布黄少天被判处死刑,没有缓期立即执行。陪审团和旁听席的所有人呼啦站起来,整齐热烈地鼓起掌。

“那时候你头发还是黑的。”

“——?”太过出乎意料的评价,等待着残酷判决的黄少天哑然,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身去。

鹅黄色的路灯灯光下,喻文州浑身笼罩着温暖的色泽。他说;“好像还比现在短一点。”

喻文州还是那样淡淡的浅笑,继续评价道;“我觉得还是黑头发比较适合你,你皮肤白,黑发好看。”

“你……你……”慷慨赴死的气势一下子泄得一干二净,黄少天“你”了半天,把脑内小剧场和吐槽重点偏移的念头努力赶了出去,瞪圆了眼睛。

喻文州走上来,低头略微斟酌了片刻,“其实,我刚才思考了一会儿,虽然还是没想好怎么表达才最好,但中心思想应该差不多。”他转而有些局促地自我打趣,“理科生表达能力有限,你要谅解。”

黄少天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跳如鼓,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上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冬日的寒风还是因为对方即将出口的话语。

“自从进入医科大学,我就被教导实践是比书本知识更重要的东西,因为我要成为一名临床医生,救治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深以为然。所以同样的,与人交往之中,我更相信我亲身感受到,而不是道听途说来的,因为我要交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由别的什么堆砌出来的苍白形象。”

随后喻文州顿了顿,罕见地挠了挠鼻子,一鼓作气往下说:“我虽然是读的是医学,但是是普通的临床,对精神病领域不是很了解。不过我知道,社会对这类人有很多误解,而且我认为在没有接触过的情况下给一个人甚至一群人贴标签是不正确的行为……嗯……这么说你懂吗?”

听着他娓娓道来,黄少天大脑一刻不停地解析着其中的含义,似懂非懂地怔忡望着喻文州。夜风吹动喻文州的额发,柔和的光线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他形状姣好的鼻梁和下巴,他澄澈的双眸中有无尽的温情。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在在乎那些。”发言的最后,喻文州说,诚恳温柔的语气让黄少天不禁鼻子发酸。

对他冷漠的人、对他表示同情的人、鄙夷他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站在“普通人”的对立面,他感受过诸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却唯独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曾有人在得知了他的病情后对他嘘寒问暖,有人对他小心翼翼,但都透露着一股形式主义的味道。当他们剥离了虚荣心、自我感动和表演欲的外壳,又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与他深交。

喻文州是不同的,喻文州果然是不同的。

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轰隆一下落了地,那一刻释然的轻松感觉让人想大哭出声。

“即使我有过那样的过去吗?”声音都已经带上那样明显的颤抖。

“在我眼中,只看得到现在的你,‘黄少天’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我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有过不光彩的前科。”

“不光彩的经历谁都有,我也有很多,过去就过去了。”

“如果你知道了我全部的事情,一定会觉得我……”黄少天嗫嚅道。

“不会的,”喻文州打断他,“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成为一个倾听者,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从此不过问,但不论如何我们的关系不会改变。”

喻文州继而说道:“对不起,这些话中午就该说的,我有时候太瞻前顾后了。”

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坚定而郑重地说着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如同身处梦境的美妙回响,初冬夜晚肃杀灰败的天地一瞬间都染上了鲜艳色彩。刚才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身体,仿佛裹上了一层羽绒被,奇迹般自动慢慢暖了起来。

如果可以,此刻黄少天真想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痛哭一场。自己上辈子——不止上辈子,还有上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宇宙,否则何德何能遇见喻文州这么一个温暖美好的人。

“我想抱你,可以吗?”黄少天轻声问。

对于这个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请求,对面先是露出了些讶异,随后轻轻笑了,然后一双手臂绕过黄少天的身体,把他温柔地揽了过去。“可以啊。”

黄少天把脑袋埋进宽阔的肩膀,猛地伸出双手抱紧了喻文州。

“谢谢你。”

千言万语也道不尽胸中起伏的感动和喜悦,不如就用最简短的方式吧。

“我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然后黄少天问,“有关我的事情。”

“当然。”喻文州立刻回答。


——————tbc——————

 

下一章名字我都想好了:《黄少天精神病史大起底,喻文州白莲圣母为哪般》

 

黄:今儿我可给您说说我那小毛病嘿!

喻:您说? 

黄:我那毛病呀!

喻:啊?

黄:就是脑子不好使。

喻:哦,怎的不好使?

黄:老觉得您不是人。

喻:你怎么骂人哪?

黄:诶,可没骂你。精神病人思维广。阿弥陀佛。

喻:嗬,这毛病,够奇葩的啊。

黄:你瞧你瞧,这就嫌弃我了吧。真叫人难受了咿尔哟——

喻:那不能够!您还是我那心肝小宝贝,含嘴里怕化了,捧手上怕摔了。

黄:死鬼,尽挑好听的说吧您!

 ——————

2016.7.11修改

 


评论(52)
热度(401)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王十安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