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20)

一定HE

请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惊无险,谢谢!!

——————

当天下午黄少天就网购了一支染发剂,隔天就把自个儿的一头金毛染回了纯纯的黑色。染发剂自带的柔顺效果拔群,染完后蓬松的发质瞬间俯首帖耳,黄少天乍看之下活像刚被教导主任整顿过发型的高中生。可能是这纯良乖顺的形象更容易激发大龄女性心中的母爱,黑发竟然在中老年妇女之中收获好评无数。

 

喻文州被黄少天的超强行动力吓了一跳,见顶着黑发出现的黄少天一脸大写的“快来夸我”的期待表情,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无奈笑笑,忙像哄小孩子似的夸赞了几句。

 

黄少天不乐意了。“切,你不走心,哪儿好看,怎么个好看法,你得说说啊,夸人这么不讲究,那些婆婆妈妈都快把我夸出花来了。”

 

喻文州伸手揉了揉黄少天的头顶,特别真诚地说:“真的很适合你,黑色特别好看。别的词真想不出来了。”

 

感受到脑袋上的重量,黄少天觉得仿佛有一支羽毛同时轻飘飘地落在心尖。他作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哼”了一声,却抿起嘴掩饰笑意,害羞似地往后面缩了缩。

 

见这反应,喻文州还当他是不爱被人摸头发,立刻收回了手。“呃,我没破坏发型。”

 

头顶心的重量忽然消失,黄少天心头也跟着一轻,落在心尖的羽毛飘然而去。“没事,又不是女孩子,还怕弄乱发型么。”他莫名有点失落,小声嘀嘀咕咕着,同时不自觉地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微微揉乱了。

 

“诶,这下真乱了。”做医生的大概都有些强迫症,喻文州叹气,忍不住又伸手帮黄少天打理发型,把被拨到一边的额发往回笼。

 

微凉的手指背蜻蜓点水般划过额头,一下一下,那支羽毛随着喻文州的动作轻柔地落下又悠然扬起,挠得黄少天心口痒兮兮,后脑勺到尾椎骨电流般一阵奇异的发麻。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几个月前喻文州曾经无意间在自己颈后轻轻一捏——黄少天记得清楚,那是在医院食堂,喻文州辨认排骨的时候——也是这种过电一般的感觉,难以形容,让人不知所措。

 

惊诧之余,黄少天困惑起来,如果那次是因为生理上的原因,那这次该怎么解释。

 

他身子僵在原地,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专心致志的喻文州,动了动喉结,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自那晚之后,喻文州就经常带黄少天往外跑,有的时候是去附近的小吃店觅食,有时候喻文州空闲不多,两人就绕着医院围墙散散步。头伤恢复后,喻文州回到了医院的工作岗位,一天比一天忙碌了起来,出诊、门诊手术和住院部值班耗去了他绝大部分的时间。但是喻文州从没有推脱过和黄少天的约定,只要挨上轮休,便毫不吝啬地把时间空出来给他。

 

黄少天从一开始走出去没几米就哆嗦得不行,到后来恐惧感渐渐减轻,到慢慢习惯了医院外面的空气,到现在甚至可以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了。

 

来此地一年有余,他头一回吃到了不装在外卖盒里的鸡排饭,第一次知道了老钱的蛋挞铺子在中山路的转角;才知道原来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灯要等一分零五秒,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有七条公交线路;才知道晚上靠东侧围墙会有一溜小贩出来摆摊卖莆田生产的高仿球鞋,清晨则换成了买早点的摊位……

 

好像海上的孤岛铺上了去往大陆的隧道,孤立的神经元向外生长出突触,离群的海豚接受到来自远方同类的超声波。感官通达的同时,心也亮堂了起来。琐屑的生活,细密如尘的情感,踽踽独行的人一旦知晓了世间的美好,就无法不缱绻不去。

 

只是身上始终像是绑着条橡皮筋,走得越远,橡皮筋就绷得越紧,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回拉,让人轻松不得。但是能走出去,终究是个好兆头。像现在这样在医院外闲庭信步,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黄少天想也不敢想的了。

 

喻文州一直默默陪伴左右。他从不多提那晚谈话的内容,也不说无关痛痒的安慰。他更不曾失去丁点儿耐心,每当黄少天露出踌躇犹豫的神色,他就站在一边,用含笑的眼神给他鼓励。然而当黄少天觉得神经已经紧张到极点,就要承受不住的时候,喻文州总会适时地提出回去,从不让他难堪。

 

以前语文课黄少天不爱听,文科作业也都是W代劳,所以对“润物细无声”、“春风化雨”这些词句一直半懂不懂。直到遇见了喻文州,才真正体会到“润物细无声”的力量。不动声色,一招乾坤大挪移已经使了出来,让人不胜防备却异常容易接受。

 

一天天,心中形状不明却有着对巨大彩色翅膀的东西开始颤颤巍巍扑腾起来,一开始刚刚离地便直挺挺地栽倒下来,然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飞得更高更远。它的翅膀闪烁着炫目的光彩,像经过水痕折射的万家灯火。

 

然后总有一天,它要振翅高飞,越过乳白色的铁栅栏,越过高高筑起的心墙。

 

在逐渐打开心门的同时,黄少天觉出自己似乎哪里不对劲。他在心理上一天比一天更依赖喻文州,几乎到了自己难以理解的程度。背上过电般的酥麻感越发频繁地到来,有时只是喻文州的手肘碰到了自己的胳膊,身体也会忍不住一个激灵。

 

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黄少天内心的疑惑更甚,苦思冥想这到底是什么怪毛病。这件事,黄少天没敢和喻文州提起。

 

 

 

 

十二月转眼就过去了,到了元旦节,天气越发冷起来。这天傍晚,黄少天和喻文州并肩漫步在洒着零星落叶的街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干枯的落叶被脚踩出沙沙脆响,夕阳在行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一团岁月静好的氛围。

 

说着说着黄少天忽然转过头去望着喻文州,喻文州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也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黄少天怔了怔,低头把下巴埋进绕在脖子上兔毛围巾里,说道:“好像有点冷,今天出门衣服穿少了。”

 

“早和你说今天降温了。”喻文州把黄少天滑落挂在背上的半截围巾重新拿到前面绕好,“那我们早点回去吧。”

 

黄少天点点头,跟着喻文州往回走。

 

十字路口的红灯开始从30秒倒数,他与喻文州一齐站在路口等待。短暂的沉默中,黄少天再次向身边看去,只见金色的夕阳像流淌的金子一样洒满了喻文州的全身,像欧洲中世纪的油画里一样唯美。

 

裸露在冷风中的双手冻得难受,于是黄少天赶紧把双手插进了上衣口袋。当口袋内侧的光滑内衬带来瞬间的冰凉,当某种渴望油然而生,黄少天突然之间就隐约明白了背脊上过电般感觉的缘由。

 

 

 

 

除了第一次走出医院的那晚,喻文州再没有握过黄少天的手。

 

那晚喻文州牵着自己的举动或许没有其他意味,只是想给害怕到发抖的自己一点勇气罢了。他坦坦荡荡,对待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

 

所以奇怪的是反复回味着那种触感的自己。

 

那晚掌心传来的温柔和暖意太过于鲜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减反增,让黄少天总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他甚至开始希望能再度体会那种感觉。每当萌生这个期待的时候,黄少天都疑惑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然后把念想狠狠掐灭。但是当他默然把双手插回冰凉的上衣口袋,却更加怀念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心底里有难以名状的情愫,在期待与失落的夹缝里悄悄发芽。

 

自己的反常不止于此。他居然开始期待每一天清晨的到来,一想到今天也能见到喻文州,心中就雀跃不已。他留意到换药室有个小护士总爱缠着喻文州说话,于是没由来地心生烦躁。他开始在乎喻文州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甚至偶尔像个思春期的少女一样反复咀嚼对方一两句无心之言的含义。

 

思春期的少女?什么鬼。

 

他记得多年前,遇见周泽楷之后,W也是这种状态。旁观者清,W心境的变化黄少天看得一清二楚。彼时第二性别还没有分化出来,黄少天还一直拿这事揶揄W。面对黄少天的起哄,W红着脸一语不发,没有辩驳。

 

他告诉黄少天他或许是喜欢上了周泽楷。甚至到了最后的最后,W含着泪向自己苦苦央求的时候还是说:我是真的喜欢他。

 

对于黄少天来说,发现自己喜欢上喻文州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黄少天不能理解这种“喜欢”,甚至抗拒,因第二性别而收到吸引,算什么喜欢。这种“喜欢”,不过是“失去自我”的代名词,是耻辱而低级的东西。

 

现如今,所有人都可在十二岁接种抑制信息素疫苗,之后信息素就不再会大量逸出,这微量逸出的信息素水平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影响。但Omega群体感知信息素的灵敏度远高于其他性别,所以信息素还是会对他们产生干扰,不过这一点也可以通过成年后的手术解决。经过手术的Omega体质会改变,不再会对信息素尤其敏感,也不会经历信期。而像黄少天这种不达成手术条件的Omega,则必须一直靠药物调节,但即便如此,还是会时常受到他人信息素干扰,也无法避免信期。

 

所以对于自己这种人,“喜欢”的感觉不过是因为被Alpha散发的信息素所吸引——黄少天一直这么认为。他也认为W从来就没有认清自己喜欢上周泽楷的真相。

 

而自己现在正在重蹈W的覆辙。亲自经历了,才知道这份悸动多么不可遏制,星火燎原般完全脱离了掌控。

 

在某天深夜失眠了的黄少天愤然把脸埋进枕头。他迷茫着,惊恐着,也唾弃着这样的自己。

 

喻文州之于他,是值得真心相交的朋友,除此之外,绝不能有其他。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Omega,而喻文州是一个Alpha——虽然相处的过程中,他时常忽略这一点。

 

那天晚上喻文州对他说,一个人所有的天赋、特质、后天习得的技能、得到的物质,都无所谓高级低级,无论被哪一点吸引都不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包括一个Omega被一个Alpha吸引,哪怕单纯只是因为信息素作用,也不是天理不容的事。这话或许没错,但还不足以说服黄少天。

 

一旦沦陷进去,就是被原始本能征服,就是屈服于命运,就意味着从身体到心灵丧失自主权。

 

要把人生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这个信念早已牢牢烙刻在黄少天心里,几乎升华成“信仰”一样的存在。为了这条信仰,他不惜与相伴十六载的另一个自己决裂,他不惜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那个鬼地方,甚至不惜亲手将W葬送。

 

所以绝不能,绝不能背弃自己的信仰,否则,自己曾经咬紧牙关承受下来的种种,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但是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冷冷问黄少天:如果喻文州不是Alpha,你 还会这么消极地面对内心的悸动吗?

 

回答是不会。

 

那个声音又问他:所以你只是在纠结喜欢上他的原因?你搞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信息素,还是因为其他所谓“高级”的原因。

 

回答是没错。

 

声音嗤笑一声:因噎废食。

 

喂!黄少天反问它。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自己会知道的。

 

那个声音又嘲弄地笑了笑,销声匿迹了。

 

 

 

为了让过热的头脑和身体自然冷却,最好的方法是远离喻文州。可是每当喻文州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和脚步便再次不由自主地追随。

 

如果只做朋友的话——也是可以的吧?黄少天心虚地这么想着,不愿从这场自我催眠的梦境中醒来。

 

 

 

 

一月中旬,这天晚上喻文州和黄少天又来到了上次那家羊肉面馆。席间黄少天突发奇想,说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看过雪,要是今年广州能下一回雪就好了,最好能堆雪人。

 

喻文州无情地打击了他,“广州上次下雪还是清朝。”

 

黄少天撇撇嘴,“就不让人意淫一下吗。”接着望了望窗外,叹息道:“哎,老天爷给我下场鹅毛大雪吧,越大越好。”

 

待两人吃完了走出店来,却见深沉暮色中果真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雪。

 

“我靠!下雪了!你看见没!下雪了!!哈哈哈哈!”黄少天大喜过望,兴奋地摇晃着喻文州的肩膀,大呼小叫。一个南方人的本质暴露无遗。

 

喻文州也吃了一惊,早上看天气预报可没说要下雪,黄少天刚一发愿,这雪说来就来。刹那间,喻文州脑海涌起奇异的念头:或许真是为了满足黄少天,老天才突然降下了这场雪。

 

转而喻文州又为这个念头感到好笑。怎么可能,要真是这样,还不成了现实版《楚门的世界》。

 

黄少天不知道喻文州的心思,一个劲儿激动地旋转跳跃,恨不得绕着医院跑三圈。

 

“可以堆雪人咯!”黄少天欢呼。

 

“这雪这么小,落地就化了吧,怕是积不起来。”喻文州再次泼了盆冷水。

 

“啧,我说能积起来就能积起来,咱们明早等着瞧。”黄少天无视了喻文州有理有据的推断,发扬了唯我论的精神。

 

第二天一大清早,当喻文州拉开厚厚的窗帘,就被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惊了个呆。黄少天的这张嘴,可真是厉害。

 

黄少天兴冲冲地打电话来,炫耀自己的预言能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到没有,昨天我说什么来着!花园里积雪都没过我脚踝了,这么深!这么深耶!”

 

喻文州把手机拉开耳朵十厘米,仍充分感受到了话筒那头黄少天无以复加的喜悦之情。

 

“我要堆雪人去了!”黄少天的声音带着电流音,毛毛躁躁的。“你一起来吗?”

 

“不行啊,今天在门诊手术室手术,要提前过去准备。”

 

电话那头发出了略微失望的叹气声,“那好吧,你加油工作。中午还一块吃饭?”

 

喻文州“嗯”了一声。

 

“那行,到时我到门诊手术室找你。拜拜。”

 

“拜拜,今天很冷,你多穿点。”

 

“哈,好的好的,你也是。”

 

 

 

 

早晨,小雪点没了昨夜如虹的气势,稀稀拉拉地从灰白的天空中飘下来。冰天雪地中,呼出的空气都是翻滚的白雾。黄少天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忙活了老半天,堆出了一个堪比春晚吉祥物的丑八怪。要是拍了照放到网上去,八成可以获得“灵魂堆雪人手”的光荣称号。

 

但爹妈不嫌儿女丑,黄少天横看竖看这只四不像,都觉得好看到惊为天人。随即自鸣得意起自己绝妙的天赋和动手能力。

 

黄少天又打量了一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不是还要插一根胡萝卜才行啊?”

 

越看越觉得白色雪人脸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必不可少。可这一时三刻,上哪里去弄胡萝卜?思来想去,只有去医院外面买。

 

站在医院大门口,黄少天心底好一番纠结。喻文州不在,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别堵在门口啊!”又是上回那个保安大叔,他拉开值班室的玻璃窗探出头来,“要走快走,后面有车要过,说你呢,白衣服的!”

 

被他这么一吼,黄少天脑子一乱,不假思索地跨出了减震带。他干脆心一横,趁着勇气还没有流失殆尽,快步向外冲。

 

这还是黄少天头一回一个人跑到医院外头来,他裹着白色的羽绒服,一脚深一脚浅踏在松软的积雪上。由远及近清一色白皑皑的景致仿佛给他罩上了一层保护色,极大地消减了惶惶不安的心情。

 

来到超市,只见蔬菜货架上可怜巴巴地摆着些蔬果。黄少天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并没有胡萝卜,最接近胡萝卜形态的是小黄瓜。这小黄瓜还不单卖,四个一包,卖三十五,据说是进口的有机黄瓜。黄少天心中暗骂坑爹,无奈下雪天蔬菜奇缺,黄少天只好买下了这绿油油的小黄瓜作为替代品。

 

收银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声如洪钟地问黄少天要不要塑料袋。

 

“啊?”黄少天不习惯在外头和人说话,伶牙俐齿的属性荡然无存,愣愣地发出一个疑问词。

 

“我说,要不要塑料袋。”大妈朗声重复了一遍。

 

“要……吧。”黄少天特别小声地回答道,双手搁在身前绞动,心里想着要是喻文州在旁边就好了。

 

如此内向恬静的黄少天,已经超越了反差萌的极限,要是有医院里的熟人见到,保准连眼珠子带下巴一块儿掉下来。

 

所幸收银大妈不知道黄少天的本性,手脚麻利地“刷拉”扯下一个小号塑料袋,抖开,把黄瓜放了进去。“加一毛钱哦。”

 

“哦。”

 

找零共十四元九毛,全是硬币。黄少天从大妈手上接过,一股脑塞进裤兜里。

 

走出超市,脚步轻快到难以置信。随后黄少天是揣着黄瓜一路狂奔回去的,口袋里的硬币们叮铃咣啷发出巨响。心情像是头一回独自外出帮家里打了酱油的小孩儿,恐惧和成就感参半。比起尽快为雪人按上鼻子,黄少天此刻突然更想赶紧告诉喻文州,自己居然可以一个人跑到两百米开外的超市了,还和人说了话。

 

“哈哈哈!”奔跑之中,黄少天不禁大出声,羽绒服的帽子随着他仰起头而滑落,清冽的空气从领口大喇喇地灌进来。逆风的方向,洁白的雪花纷纷撞上脸颊,带来一阵阵凉意。

 

路人驻足,眼看着一个叮叮当当作响的年轻人大笑着跑远了。

 

 

 

 

“真没想到这场雪下这么大,我老婆前几天才给我买了双雪地靴,这么快派上用场了。”无影灯下,带着口罩的主刀医生开口。

 

“广州都多少年没下雪了,吓了我一跳呢。”一个护士附和。

 

“诶,小喻,这里你来切。”主刀医生指了指病人屁股上某处。

 

肛肠科的门诊手术通常二三十分钟一台,难度小,出血少,没什么压力,一块儿做手术的医生护士时不时有工夫闲聊两句。

 

“好的。”喻文州闻言点头,拿起9号手术刀,稍微俯下身去,手起刀落,利落地把增生组织切了下来。

 

主刀医生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这样的没多久就能独立做了。”

 

“哪里,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喻文州谦虚地回答。

 

“喻医生青年才俊啊,有对象了没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护士乐呵呵问他:“要不要姐给你介绍?喜欢什么类型的?”

 

带着口罩的喻文州冲她笑笑,“工作太忙,恐怕没时间陪人家,就不麻烦您了,谢谢张护士。”

 

一上午连做了四台手术,无影灯的强光照的人有点晕眩。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喻文州长长呼出一口气,扯掉了手套和口罩。低头只见右手虎口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口子,再一看橡胶手套,果然也被划破。喻文州并没太当回事,手术刀削铁如泥,外科医生被割伤是家常便饭,况且这道伤口不深,对工作并没什么影响。喻文州随便找了片创口贴就给贴上了。

 

正巧身后手术里护士搀扶着刚做完小手术的病人往外走,那病人瞟了一眼喻文州,见他正往自己手上的贴创口贴,顿时脸色煞白。

 

护士察觉到他的异常,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喻文州听见声音,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麻药这么快就退了吗?很疼吗?”见这个病人的确神色不对劲,喻文州走过去询问。

 

病人赶忙支支吾吾说了句没什么,眼神闪烁,目光中满是惊慌。

 

见他这个反应,喻文州一头雾水,但既然病人执意说没事,他也没再追问下去。他向病人叮嘱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便换了衣服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见黄少天早已站在那儿等他。黄少天远远见到喻文州,开心地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朝他大幅度挥了挥手臂,嘴上比了个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喊出了喻文州的名字。

 

喻文州快步走过去,才发现黄少天的鼻子冻得通红,额发上挂着来不及消融的雪花,在黑发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黄少天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灿烂的大白牙,圆溜溜的眼睛又那样看着喻文州,一脸大写的“快问我发生了什么好事”的兴奋表情。

 

喻文州立刻满足了他,问:“你这是在室外呆了多久,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嘿嘿嘿,你看这个。”黄少天献宝似地把手中塑料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喻文州跟前,“我跑出去买的,就中山路上那个超市。”

 

喻文州一看,赫然是四根一包的黄瓜。“这是……”话音未落,喻文州很快就反应过来重点并不在黄瓜上。

 

“咦?你自己跑出去买的?”喻文州颇为惊讶。黄少天在外头什么表现,他再清楚不过。除了和自己,黄少天几乎不与人说话,就是偶尔和别人交流,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和他在医院里活泼外向的样子大相径庭。

 

黄少天在外头总是寸步不离喻文州,每次喻文州和黄少天出去,喻文州都觉得自己是在溜一条怕生的小狗,每当有人要蹲下来摸一摸,小狗就躲到自己身后去了。一夜之间,小狗不仅会自个儿跑出去玩了,还学会叼骨头回来了。

 

黄少天难掩激动神色,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我自己买的。喻文州,我可以自己出去了,我还在外面和人说话了,我,我还买了黄瓜。”

 

黄少天语无伦次起来,扯着喻文州的袖口,反复叫了几遍他的名字,“喻文州,喻文州,我自己走出去的,喻文州,我自己买的,嘿嘿嘿……”

 

喻文州听了也有些激动,他打心底里为黄少天高兴。黄少天能有如此进步,不枉他这么多日子煞费苦心。

 

“太好了。”他一拍黄少天的肩头。

 

“嘿嘿嘿嘿嘿!”

 

两人四目相对傻笑的当儿,身边目睹了这一切的路人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对话在他看来简直莫名其妙,这么大个人了,出去买了包黄瓜怎么了,高兴成这样至于么。他忘了吸嘴上叼着的烟,烟灰挂得老长,最后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上。

 

他的确不知道,这对黄少天来讲具有多大的意义,除了喻文州以外,没有人理解这对黄少天来讲具有多大意义。当一个人能感受到较之常人数倍的外界刺激,任何情绪都会被成倍放大,喜悦也好,恐惧也好,常人不可能理解这种独自承受的痛苦。

 

但是黄少天做到了,第一次,长久势均力敌的两股势力中的一股占了上风。纵使只推进了毫厘,也值得在那里竖起里程碑。

——————tbc——————


评论(56)
热度(340)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王十安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