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最终幻想（25）
软刀子+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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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房间的窗户正对马路，一盏明晃晃的路灯恰好悬在窗户下方，通宵达旦地发出介于鹅黄色和柠檬黄色之间的光线。几乎光秃的梧桐树枝桠丝毫未能阻挡光线的前进，任它潜入住户的屋子。黄少天仰面向上看，就见暗淡中头顶的天花板被投下斑驳树影。角落处有一片模糊的黑色霉点，大约是房子年久失修潮气入侵，看上去像是有人用鞋底踹了一脚似的。他注视着印记，通过断续的黑点在脑中勾勒出一个类似十字架一样的图案。
吸进鼻腔的空气透着凉意，前些日子听喻文州说起过，他房里的空调坏了，一直没顾得上修，拖啊拖的拖到了现在。而身体并不觉得冷，覆盖全身的羽绒被厚实而暖和，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味。他伸出手掖了掖被角，身边的人也随之动了动胳膊。
“吵醒你了吗？”他问，用气声，几乎没怎么震动声带，却也足以在寂静的深夜里让对方听清。
“不，还没睡。”黑暗里，身边传来喻文州的应答。
“是不是挤着你了？你那边盖得着被子吗？”他继续问。
一张单人床挤两个大男人着实有些狭促，宽大的羽绒被一旦被分享使用也显得捉襟见肘。
“没有，倒是你小心别滚下床去了。”喻文州在被窝中扯了扯黄少天的袖管，“再睡进来些吧。”
黄少天于是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整条胳膊都和喻文州的抵在一起。
“睡吧，别多想了。”他顺势用手背裸露的皮肤轻轻贴住喻文州的手背，“明天我给你买早饭，煎饼，两个脆饼两个蛋的，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今天我看见，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融了。好可惜啊，只和你打了一场雪仗，等下一次下雪，我们再来一起堆雪人吧。”
今天黄少天稀里糊涂就住了下来。喻文州抖开被子，黄少天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起往里钻，喻文州鬼使神差地把床让出了一半，黄少天默默躺下，喻文州默默拉起羽绒被递给他一半，黄少天默默接过盖在身上。然后他就这么住下了，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被泪水彻底洗涤过的眼眶又干又痒，带来奇异的畅快感觉。正视内心的恐惧之后，神经连同全身肌肉一块儿松弛下来。话说自己哭了多久，是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在一个人怀里放肆流泪到精疲力竭，上一次有过类似体验的记忆早已经遥远，兴许是在孩提时代。自己失态了，喻文州不禁害臊，但转念一想看见自己这副丑态的人是黄少天，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了。身侧黄少天的体温和呼吸声让他无比释然。
“好。”
在倦意席卷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吐出一个“好”字。不知是对黄少天“明早要不要给你买鸡蛋煎饼”的回应，还是对“下次一起堆雪人的请求”的承诺，亦或是两者皆是。随即他就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一夜无梦。
一度以为人的痛苦和快乐不能相通，原来只是因为还未遇到能互通心意的那个人。听到身边人的气息趋于安稳，黄少天这么想。一直以来的对于自己第二性别的纠结，以及昨天在雪地里的突发意外后的尴尬，在这个深沉的夜里似乎都显得不重要了。
他想W从前说的是对的，爱上一个人真的会从心底泛起甜蜜和酸楚，会想不顾一切地和他并肩而立；
他想喻文州说得是对的，爱情不分贵贱，没有高低；
他想张质说得是对的，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喜欢上了，是化学物质作祟还是自我意识的选择，何必分那么清楚。若是认识到了过去的愚蠢，那就及时止损。
勇敢地诉说爱与感谢，然后付出对等的爱和包容，莫问前程。
他变了，最近提起他那狂热的幻想世界的次数变少了，他从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理想主义者渐渐转变成了勇于拥抱现实的人，他深埋于心、阴鸷的、愤世嫉俗那一面渐渐被光明取代。
这些改变是喻文州带给他的。
喻文州睡熟了，黄少天偏头看过去，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能够准确捕捉到他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的轮廓。他闭着眼睛，睫毛长而缺少弧度，好看的侧脸像雕塑一样完美。
此刻黄少天的内心被一种充沛的情感充斥着，这是一种参杂了些许悲壮之感的坚定信念。他翻了个身，悄悄把脑袋往他所爱之人那里靠过去，直到镶嵌进他的肩窝里。
我想爱你。
请你不要有事。
如果有，
那我还是想爱你。
喻文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斜斜照进屋子，身边没有人的气息。他坐起身来，就见黄少天披着外套站在窗前向光而立。听到动静，感受到喻文州的视线，黄少天转过半个身体来，泼洒在他全身的初阳让他看起来熠熠生辉。
他用清朗的声音，眯起眼笑着开口：“早。”
“早。”喻文州想大概自己是能够撑下去的，今天可以，明天也是，后天也是，以后的每一天都是。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每天要服用抗病毒药物和不再上手术台，喻文州的日子平淡地一如往常：上班、吃饭、睡觉。只是上班偶尔走神，饭量缩减了，睡眠很浅，有时半夜醒来就再也入法入眠，偶有闲暇也无心从事什么娱乐活动。这是自然的，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终究是太沉重的东西。
还好有人陪伴着喻文州，让漂浮在恐惧中的他抓住了浮木。他对所有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镇定和坚强，唯独对黄少天，他觉得表现出脆弱和忐忑是可以的。
他又一次在深夜拨通黄少天的电话，铃声没响过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让人心安。“又睡不着了吗？”
“嗯，你睡了？”
“没有！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来聊天吧！”黄少天作出高兴的样子，仿佛是喻文州的电话适时地拯救了失眠的他。
喻文州心里生出几分歉疚。黄少天并不是失眠了，他只是在等有可能打来电话的自己。因为喻文州无意间提起最近睡眠质量很差，黄少天便说睡不着就打电话给我吧，我睡得晚，正好也无聊的。喻文州原先很怕打扰到别人，尤其是半夜。可有时真的熬不住，又不想拂了黄少天的好意，于是有了第一通电话就有第二通，每一个难以成眠的夜都因黄少天的声音而不那么难熬。
每一次打过去，电话都被迅速接起来，除了一回。那次拨号音响了好一阵才接通了，那头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先是手机被失手摔在地上，然后是悉悉索索有人掀开被子跳下床的声音，然后一声闷响好像是肉体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接着就听见有人“嘶”地倒抽气。当电话终于被重新拿起来后，黄少天用带着懵懂睡意的声音，依旧说着“我正失眠呢，太好了你和我聊聊天吧。”
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啊，喻文州想。头一次知道这么感动原来可以这么强烈。
“没事了，你睡吧。”喻文州说。
“不要不要！我们来聊聊NBA呗，话说你觉得今年雷霆能进季后赛不？”黄少天状似亢奋的嗓音难掩困倦和沙哑了。
喻文州沉默了，半晌：“你不用特意等我的。”
黄少天那头也停顿了好一会儿：“不要，我乐意。”
喻文州遭遇不幸后，黄少天倒是显得比喻文州轻松，也仅仅是显得而已。
后来黄少天和喻文州吵了第一次架。说是吵架，也不太确切。
服药后不久，药物的副作用很快显现，疲劳、低烧、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这些症状和艾滋病初期症状很相似。纵使知道这是副作用，仍旧免不了疑神疑鬼，谁叫绝境之中人总是不堪一击。
喻文州持续发热几天不退，比起身体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更加难以承受，于是极度的悲观情绪驱使下他说了自暴自弃的话。
可能是关于对生命的轻视，或者别的什么丧气话。这些话喻文州未加思索，只是凭着本能发泄着情绪而已，话的内容在他自己的记忆中也模糊不清。
这就是事件的起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黄少天端着马克杯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下一秒马克杯就被用尽全力抛掷过来，继而碎裂在喻文州脚下，温热的水溅了彼此一身。
喻文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动弹不得，呆立在那里。
“你他妈以为我爱管你吗？！你这么希望早点死，那就去啊！你去吧！我再理你我他妈就是脑残！混账东西！”
他尖锐而嘶哑地爆粗口，冲过来揪住喻文州的衣领，双眼通红血丝密布：“你不想活那就去死吧！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你大混蛋！混蛋！！”
喊着喊着，声音里的气势渐渐削减，然后混进哭腔。
“大混蛋……”他终于完全哭了出来，咒骂着跌坐在地上。
这一幕大大超出喻文州的预料，一时如鲠在喉，不知所措。
“对不起……”突然之间，黄少天的愤怒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如同做错事而后悔万分的孩子一样哭得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喻文州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这些话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去死，你不要去死……”他一个劲地道歉，一个劲地哀求，语无伦次。他伏在那里仰面望他，卑微地姿态像要把自己埋进尘土里。
黄少天骨子里有多少飓风般的暴烈，就有多少薄纸般的脆弱，他就是这样的。
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痛到无法呼吸，喻文州一下子跪倒在黄少天跟前。黄少天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他抱得这样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似乎生怕喻文州下一秒就要从此消失。
“你不要去死，”他声音全部走了调，哭得全然没了形象，断断续续抽搭着，“求求你了别再说这种话了，求求你了，我不要你这样，我求求你了……”
喻文州也哭了：“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后来烧退了，药物的副作用的劲头终于过去，喻文州就真的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喻文州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刻黄少天的眼睛，在以后的日子里，那双眼睛时时闪回在眼前，定格现在梦里。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汹涌热泪后面写满惊慌和后悔。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自己，自己无心的话一定像刀子一样捅在他心上，让他痛苦，让他恐惧。
原来人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会加诸成倍的伤害给在乎自己的人。越是在乎，越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到他。
黄少天是真的很在乎他。
也是这一刻，当黄少天为他落下泪来，喻文州惊觉自己也在痛。这种痛是生理性的，从心脏辐射状蔓延到每一寸皮肤，火辣辣的，虫啃蚁噬般的疼到骨子里。黄少天每一滴眼泪都像滚烫的熔岩，滴落在他的手背，灼人的热度不可逆转地加剧了这份疼痛。
真的好痛，痛到心脏停拍，呼吸阻滞，痛到无以复加，痛到只有用尽全部力气抱住他才能得到一星半点的缓解。
喻文州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也比想象中更在乎黄少天。
风本没有形状，是漫天飞舞的落叶勾勒出了风的形状；爱情本不可捉摸，是笑、眼泪、嫉妒和痛描画了爱情的轮廓。
一月末，临近年关，医院里蓦然冷清起来，住院的病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办理出院手续，回家过年去了。中国人讲究团圆，再重的病，能回家过年还是尽量回家过年的，毕竟医院晦气。
黄少天把卢瀚文带来的佛牌转赠给了喻文州，虽然喻文州告诉过他自己是个无神论者，黄少天仍然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我觉得它还挺灵验的。”黄少天把小红布袋摊在掌心，红色的表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我向它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大半了。你不信仰神明，要不就信信我呗？”
喻文州接过那只残留着体温的小袋子，认真地把它放进了紧贴胸口的内侧口袋。
最近，方锐和苏沐橙得了空闲也时常来看望喻文州，每次来都能见到黄少天。原先方锐和苏沐橙不算和黄少天太熟，这么一来二去，倒是熟络起来，几人凑一块儿时还一起吃过几顿饭。
“上回清早七点你在他家，这回晚上八点了你还在他家，怎么，老喻也收小跟班啦？给你什么好处啦？”方锐和人混熟之后开玩笑就没了禁忌，好在黄少天也不在意。
“好处那是大大滴有。”黄少天冲方锐挤挤眼睛，没脸没皮的样子，故作花痴状：“能天天无时无刻欣赏我家欧巴的绝世美颜。”
“呕——”方锐作呕吐状，“绝！世！美！颜！老喻，你自己说，你想不想吐。”
“人家是比你帅啊。”一旁的苏沐橙插嘴。
“我靠的是才华，不是颜值！”方锐辩驳，说完才想起才华上好像仍是喻文州略胜一筹，立刻追悔莫及。
“喻文州才华就比你差啦？少自恋啦。”果不其然，苏沐橙补刀。
“哎，你都嫌弃我，完了完了，老婆不要我了。”方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瘫在沙发上装死。苏沐橙见状咯咯直笑，轻轻捶了方锐一拳头，嗲嗲说了一声“讨厌”。这一声“讨厌”叫得方锐浑身舒坦，又嬉皮笑脸地坐起来，伸手揽过苏沐橙的腰，噘嘴凑上去：“亲一个？”
苏沐橙双手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掰：“这边上还有人呢！”
黄少天和喻文州早习惯了，自己管自己嗑瓜子看电视，看都不朝他俩看。
黄少天上厕所跑开的空当，方锐对喻文州说：“这小子还蛮有意思的，我蛮喜欢他的。”
“我也喜欢。”喻文州说。
“咦？”方锐扭头看看喻文州，“哪种？”
喻文州笑笑没回答，心里说，大概是你对苏沐橙的那种吧。
黄少天失控砸碎马克杯的那天，喻文州就决定了，如果他能够平安无事，他一定要认认真真追求黄少天。
喻文州有过两次的恋爱经历，一次是别人追求的他，一次是他追求的别人。说是追求，其实也就是有了好感后约出来吃吃饭看看电影，大概什么时候表白，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接吻，双方心照不宣一步一步地进行了下去，像公式一般有条不紊，至始至终一点意外都没有。两次恋爱都不温不火的，对方都是性格温柔娴静的人，平平淡淡的相处倒也觉得温馨，直到最后热情冷却，分手也是和和气气，好聚好散。那时候觉得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模样了。
但是当黄少天在他眼前掉眼泪，一个平日里坚强乐观的人这么卑微而惶恐地苦苦哀求他不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喻文州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抱头痛哭那一刻他明白了，爱怎么能是不温不火的呢，分明是灼人的火焰。爱怎么能是平平淡淡的呢，分明是浓烈的。让他伤心的同时自己也心如刀割，就算身处绝境一想到“就算是为了他”马上就能振作起来。
那天起，从认识黄少天至今为止的诸多片段时常回放在脑海，他的音容笑貌在回忆里越来越鲜活，连之前只当是平淡的日常，再度回忆起时也觉得美好得不得了。
前几天和黄少天在一起双排打射击游戏，喻文州游戏技不佳，很快就死了。放下手柄后就托着腮看黄少天一人玩，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他想起刚和黄少天熟起来的那阵，黄少天带着他刷网游副本，拍胸脯说我在你在，我亡也一定保你在。后来遇到boss扛不住时，黄少天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一声大喊“你快走，这波我来扛！”，便操纵着角色开了大招，和boss来了个同归于尽，留下喻文州满血孤零零活到最后。
想到这里，喻文州嘴角不由自主噙起笑。
“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啊？”黄少天手在喻文州面前挥了挥，“快，我们再开一局。”
喻文州回过神来：“刚才那局打完了？结果怎么样？”
黄少天得意地望了他一眼：“最后我一人三杀，赢了，你倒是认真看啊。”他埋怨一句，紧接着转过头去对着屏幕，催促喻文州，“快，再来，这次一定保你活到最后。”
屋子里没开灯，电视屏幕的读条蓝光映得一屋子都是蓝。载入游戏的最后，黄少天再次回头，胳膊肘一顶喻文州：“跟在我后头就好，千万别到处乱跑，你在我在。”
他看着喻文州，露齿而笑。披着一身蓝色光辉的他笑得这么好看，像活在童话里的人物。
那幅画面叫喻文州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甚至有冲动想让时间永远停格在那一刻。充盈一室的蓝如波光粼粼的海将他们包围，他的思绪也沉静安详如海，心头柔暖成一片。
这才是爱吧。
就算黄少天说过，他认为Omega爱上Alpha仅仅是生物本能的作用，是低级的东西，就算他根深蒂固地这么坚信着，喻文州也要试试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不尝试就放弃然后憧憬着后悔着过一辈子吗，试图改变他的观念总比放弃容易。
死亡的阴影使人恐惧，也让人勇敢。现在站在死亡边缘的喻文州想，如果上天真的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要果敢些主动去追求黄少天，如果真的能得到他的回应，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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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竞猜：谁先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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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聪明啊，最多的也只要两次就能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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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7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