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35)

这次大伙儿是真的真的放暑假了吧?暑假快乐!愿空调大神、wifi大神、冰激凌大神和西瓜大神常你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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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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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喻文州刚跨出住院部大门,眼前一团黑影从上往下急速坠落,未及喻文州做出反应就一声巨响砸在了水泥地上。碎片四分五裂地溅射开来,霰弹一样打在喻文州腿上和胸前,劲道凶猛,隔着衣服还觉得痛。喻文州一时发蒙,过了两秒才回过神,一看面前,不寒而栗。

面前是一只已经粉身碎骨的陶制花盆,原本装满其中的泥土撒了一地,最远竟然泼洒到了五米开外,在地上形成一幅颇有冲击性的炸裂图案。沉甸甸的花盆笔直砸在他脚尖前不足十厘米处,下落时几乎擦过他的鼻尖,那阵短暂的微风还鲜明地残留在鼻头,提醒他刚才与死神仅有咫尺之距。刚才要是他再向前走哪怕一小步,现在恐怕开花的就是他的脑袋。

喻文州头皮发麻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同时抬头往上看去。

朦胧晨光中,只见曲心从七楼的厕所窗户里探出头来,他扶着窗沿低头对喻文州喊:“啊呀,喻医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你不要紧吧?”一副急急忙忙大惊失色的表情,好像确为自己的失手抱歉万分。

喻文州稍微缓过劲来,按住还砰砰直跳的心口,对他回喊:“我没事。”

“对不起喻医生,差一点就伤到你了,你等我下来看看啊!”曲心又喊。

“不用了,我没受伤,我通知人来清理就行了。”

曲心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探出窗户的脑袋就像被外力拽进去的一样消失在了窗户里。下一刻,他再次奋力探出半张脸来,边挥手边喊:“那就麻烦喻医生了,真的不好意思啊!”

边快步往保安室走的同时,喻文州越想越胆寒。

那只花盆颇为眼熟,一楼大堂四角都摆着一模一样的,里头栽着万年青。一大清早,住在三楼的曲心跑到七楼,带着一个平时放在底楼大厅的花盆,还“不小心”把花盆带到了厕所并从窗口丢了下去——这实在难以用“巧合”来描述,怎么想曲心都有刻意为之的嫌疑。

可如果曲心真是故意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谋财害命总该有个动机,喻文州自问与曲心素无仇怨,两人仅有的一次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他实在想不出曲心有什么理由加害于他。既无凭据,有无动机,喻文州不愿恶意揣测他人,只好自我安慰两句或许真是巧合,一切是自己多心了。

 

 

七楼厕所内。

“嗬,这次你倒是很笃定嘛,现在才来,算准了我砸不中是不是啊?”曲心理了理被揪乱的衣领,转身好整以暇看着站在眼前的张质。

“你放手早了0.1秒,或者你应该给花盆加一点向下的初始速度。”张质不急不躁,一张冷脸一尘不变。

“啧,人格化之后就是麻烦,还得被物理法则约束着。”曲心叹气,幽幽说道,“或许我该再试一次以非人格化的抽象形态入侵别的幻想体,比如操控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去咬他一口什么的,应该死得特别快。”

“你做不到的,你能入侵的幻想体我也全部可以入侵,我一样会阻止你。”

曲心笑了,食指绕起耳边的发丝:“是啊,要不然上次那个艾滋病人怎么可能良心发现,回来告诉喻文州呢,还不都是你入侵了他的意识。”

“那也是你入侵护士的意识在先,用被污染的手术刀划破喻文州的手。”

曲心倏然收起笑,向前一步逼近张质,阴狠之色毕露无遗:“我说,我们这么斗下去有意思吗?你就不能和我统一战线?刚才他们干了什么你也清楚,任由他们的纠缠这么加深下去,再不动手就真的晚了。”

张质却没被曲心的气势逼退丝毫,冷眼盯着他狰狞的面孔:“我很高兴他们纠缠加深了。而且你我永远不可能统一战线,我们是黄少天潜意识中矛盾的两面,怎么可能统一。”

曲心狠狠地瞪着他半晌,眼中几乎冒火,最终怒极反笑:“张质,哈哈哈哈,不,我该叫你‘理性’吧,你真的是我最讨厌的存在。”

“那我应该叫你‘感性’了。”张质面不改色,随即反唇相讥,“我也不喜欢你,可惜你也是这个世界的基石之一,我不得不和你共处。”

曲心再一次仰头发出尖锐的狂笑,缓缓向前走去,在快要越过张质的瞬间用肩膀重重一撞他的肩头。面对赤裸裸的挑衅,张质并不闪躲,反在曲心撞来的同时迎了上去,用自己受伤的左手来了一记硬碰硬。这么一撞,火药味四起,剑拔弩张,曲心笑声戛然而止,冷酷的声音在张质身后响起:“那祝我们好好相处,但是喻文州我是说什么都要干掉的。”

张质不回头,淡然回答:“不可能。”指的既是他们绝无好好相处的可能,也是曲心的阴谋绝不可能得逞。

 

 

四月广州,春暖花开,一马路的大叶榕爆出嫩绿的新芽,空气里全是青草香。这天,黄少天和喻文州在公交站等车,黄少天一扬手居然在喻文州脖子上拍死了一只蚊子。黄少天嫌恶地把蚊子尸体连同血迹弹开,喻文州摸了摸脖子,感慨天真要热起来了。

一辆公交车靠站停下,叶修走了下来。

“哟,你俩好。黄少天,感冒好了?”叶修一见黄少天,朝他抬抬下巴打了个招呼,问起他的病情来。大概是在车上烟瘾憋得难受,他边问着,一双手已经迫不及待去怀里掏香烟盒和打火机。

“好了。”一旁的喻文州忙不迭替他回答。

黄少天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胡乱点点头:“啊……好了好了,前天就好了。”

叶修抖出一支烟叼上,凑到火机上点了,深吸一口后朝马路上吐出烟雾,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黄少天:“你这个月都感冒两回了吧,看你平时挺神气的啊,怎么体质这么弱?”

黄少天尴尬地“嘿嘿”笑笑:“这回是大半夜淋了雨。”

叶修叼着烟笑了两声,调侃他:“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怎么像个林妹妹。”

黄少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原因只有喻文州清楚,但凡有人问起黄少天的行踪,喻文州一律都回答“感冒了在房间休息”。这个月他“感冒”了两回,前后不过相隔一周,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林黛玉似的体弱多病么。

黄少天噘着嘴看了一眼喻文州,喻文州微微耸肩,表示无辜。

黄少天好一阵郁闷委屈,心想我才不是什么林妹妹,我只是信期来了。偏他又不好拿这个理由辩驳,只得勉勉强强地冲叶修继续笑,说:“叶医生说的是啊,以后一定加强体育锻炼,提高身体素质,争取从林妹妹变成纯爷们。”

存了点报复的心思,黄少天反过来笑嘻嘻对叶修说,“叶医生你也应该少抽点烟,烟抽多了不仅牙黄还导致肺癌,据说还影响那个能力啊。”

叶修大概是听这种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一点不为所动,随意敷衍道:“得了,我都知道,有生之年会戒烟的。”他随之立刻转移话题,“诶,你们这是打算出门?”

“对。”黄少天点头回答。

“去哪儿啊?”

“学校。”

 

 

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接待的黄少天和喻文州,她的装束打扮活脱脱就是影视剧里“教导主任”的经典配搭:盘发、黑框眼镜、职业套装、黑色高跟鞋还有抹在嘴唇上鲜红的唇膏,一处都不出错,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黄少天是吧?你好你好,这位是……”黄少天刚做完自我介绍,这位教导主任立刻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大力晃了晃,转而又看向一边的喻文州。

“你好,我是他的朋友,今天陪他过来。”喻文州冲着她客气地微笑。

“哦你好你好,你们请进吧。”她同样热情地握了握喻文州的手,随后打开办公室的门,侧身示意二人进来。

分明是一张凶相十足的面孔,见到两人时她倒是和蔼客套地不得了,修整地极细的眉毛不甚习惯地尽力舒展着,往下塌的嘴角也拼命往上吊起,更故意掐细了嗓子挤出温柔轻缓的语调。她把黄少天和喻文州引进办公室,殷勤地为他们拉开椅子,接着又为他们端茶倒水。

她太过刻意的殷勤使得黄少天生出些许反感,他十分担心下一秒这位教导主任就要原形毕露。就在几分钟前,黄少天和喻文州刚拐进走廊时,才亲眼见到她正举高了手揪住一个女学生的耳朵破口大骂,那凶悍的样子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虽然演技拙劣,好歹晓得努力,黄少天心想,她假以时日定能用更加收放自如的演技平步青云。

这位主任如此讨好的原因黄少天心知肚明。事实上,凭他自己的条件不可能进入任何一所高中,哪怕是复读学校也很难接受一个辍学好几年、档案上连高考成绩都没有的学生。想必是他有钱的老爸花了重金,才使得这所市内知名的高复学校同意先见他一面。从这主任的态度来看,他爸一定塞了不少钱,不仅同意见他,还尽量搞得宾至如归。黄少天不大喜欢他老爸什么都用钱摆平的做派,可偏偏是这种事情上钱比什么都好使。

“我姓李,你叫我李老师就可以了。”矮胖的女人在黄少天对面坐下,满面堆笑,自我介绍道。

“李老师,你好。”黄少天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

“哦,你不用紧张。”李老师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些材料递给黄少天,“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啊,你没有上一年的高考成绩,我们学校理论上是不收像你这样的学生的,但是考虑到你情况特殊,安排你下周接受一下我校的模拟测验,要是达到标准的话就招你进来。”

黄少天对此并不意外,先前电话里只说“见他一面”,当时他就猜到最终招不招他估计还要考核。毕竟高复学校最讲究升学率,总还是要对生源质量把关的。黄少天早就考虑过了,自己一向擅长理科,辍学之后闲得无聊了也会去研究当年高考题,这些年下来水平维持得不错。至于文科,语文卷写上字了多少给点分,英文答题卡涂满多少给点分,再说自己记忆力拔群,给个考纲和几天功夫背背书,说不定还能再提高些。

黄少天接过材料,刚想开口问问具体考试的内容,却听李老师又说:“喏,题和答案都在这里了,你这几天回去背一背,过几天跟着我们学生一起考试就成了。”

黄少天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李老师还是那张殷勤的笑脸:“其实都和你爸爸说好了,这个也是学校规定,我们必须走个过场,没办法的,你配合一下就行。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进学校后跟不上进度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安排你挂到别的学校参加高考,不计入我们学校的升学率的。”

 

 

307病房里,曲心兴奋地拍手大叫:“靠,直接把你当白痴啦,看不起你啊,不要怂,起来掀桌子走人啊!”

张质说:“冷静点,你问问你自己,以你现在的水平能考几分,收下答案回去吧。先入学再说,犯不着现在闹情绪。”

曲心:“放屁!把答案丢给她,叫她少狗眼看人低了!”

张质:“理智点,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干嘛不做。”

曲心跳起来,指着张质的鼻子大骂:“你有病吧,他被看不起你就开心了?”

张质仰起头来对曲心说:“‘别人看得起’能当饭吃吗?别人看不起他,他身上会少块肉?再说他现在不就是实力不济吗?”

“你们俩吵什么呢?三天两头吵,别人还要不要休息了?”曲心隔壁床的病人忍无可忍,怒斥道。

曲心二话不说抓起一个苹果反手向后一砸,“砰”地一声正砸在那人脑袋边的墙壁上,硬邦邦的苹果竟然生把墙壁撞脱了一小片漆。病人浑身一抖,满脸怒意瞬间凝固。

曲心一点点转过身来,面布寒霜,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闭、嘴。”

曲心脸上骇人狰狞的表情震慑住了对方,对方立刻收声,拄着拐杖趔趔趄趄慌不择路地逃出了病房。曲心斜着眼睛缓缓一扫病房,其他病人顿时寒蝉若噤,抖抖索索地纷纷避开曲心的目光,大气也不敢喘。

“你发什么疯,迁怒别人有意思么?”张质素来不怵他,有什么说什么。

曲心一把提起张质的衣领:“你少给我嚣张,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张质死鱼眼瞪他:“我确定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看着对面李老师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血盆大口一般,黄少天只觉得听觉渐渐远去,脑中嗡嗡响成一片。好像有两个小人在脑袋里激烈地争吵,一个怂恿他跳起来发火,一个劝他乖乖收下答案走人。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相互揪着对方,几乎要动起手来。骨子里的暴躁和理性如同烈焰与寒冰般剧烈交锋,自尊心和功利心此消彼长,周身一阵冷一阵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受到了轻视,他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想要随便考个破烂学校混个破烂文凭于是被家里人塞了进来。他们高兴地揣着他老爸给的钱,设身处地为他提供“贴心”的便利,宽容而又放弃的姿态让黄少天怒火中烧。

可他竟然哑口无言,他履历上几年的空白确确实实令他心虚不已,面对别人的轻视他拿不出本事还击,他不像普通的高三学子一样拥有完备的知识体系和纯熟的应试技巧,要是让他现在凭自己本事参加模考,通过的可能性还不到一半。冷静一想,现在学校大开后门,只有脑子被门挤过了的人才会拒绝,一身没有真材实料的傲气会让他看起来和傻逼无异。

现实无情,可他又实在心有不甘。脑袋里的两个小人越吵越凶,越吵越凶,吵得他头疼欲裂,四肢颤抖。

“少天,少天?”察觉到黄少天的异样,喻文州侧身喊他。

黄少天愣愣地看了喻文州一眼,脑中的争吵声渐渐隐匿。

不及等黄少天说些什么,对面李老师又取出一张纸来,放到黄少天面前,咧着血红的嘴巴依然笑得殷勤:“这张是招生报名表,你填一下吧。”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老师站起身来:“我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再过来,不好意思哦。”她蹬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留喻文州和黄少天坐在原地。

黄少天低头看着表格,久久不动作。

“少天。”

听到喻文州的声音,黄少天抬起头看着他,喻文州轻声说:“快写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不代表什么,以后多得是机会证明自己。”

黄少天听了,怔忪地思考了半晌,最终提起笔,在表格上缓慢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办公室门外传来李老师和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钻进了黄少天的耳朵。听着听着黄少天搁下了笔,听着听着他深深皱起了眉毛。

他们讨论的内容正是自己,虽有意压低了声音,隔着门板模模糊糊的,但“Omega”、“不能手术”和“精神病史”等字眼还是无比清晰地飘了进来。

喻文州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企图开口说些什么将门外声音掩盖。

黄少天手掌朝喻文州一档,示意他不要说话,全神贯注竖起耳朵捕捉门外的只言片语。

那个男人越说越克制不住,声音拔高,言辞越发粗鄙激烈:

“他这种情况不行的,万一发起情来怎么办?”

“据说还发神经病打了人被送到精神病院去过。”

“他爸爸钱给再多也不行啊,你看前阵子那Omega跳河自杀的新闻了吗,万一以后他在我们学校自杀了怎么办?我们学校要被舆论骂死。”

“不行不行,这人不能要……”

 

 

“操!”307病房内的曲心怒吼道,“这学谁上谁孙子!”

 

 

黄少天脑袋嗡地炸裂,双手一撑桌面站起来,座椅猛然被掀倒在地。理智小人节节败退,感性小人气焰嚣张。

“少天!”喻文州一字不漏地听到了门外二人的交谈,心知大事不妙,立刻拉住黄少天的胳膊。

黄少天重重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将桌面上的纸片通通扫在地上。

“这学谁上谁孙子。”黄少天直视喻文州的眼睛,眼眶发红,咬牙低声恨恨说道。

说罢黄少天就朝门口冲,杀气腾腾的样子仿佛开门的下一秒就要对门口二人挥拳头。

“少天!你冷静点。”喻文州再次拉住黄少天,“不要冲动!”

黄少天狠狠将喻文州推开,愤怒使他胸膛起起伏伏:“所有人都这么看我,我一点也不意外啊,你是不是也这么看我?觉得我一无是处,只会发情发神经病动粗?”

他毫不避讳地使用了“发情”这个早已被视为粗俗下流的提法,以及“神经病”这个不了解精神病学的人们常混用的、带有轻蔑性质的词汇——这都是刚才门口那个男人用来形容他的。

喻文州大吃一惊:“我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黄少天头也不回地打开办公室门飞奔离去,视门口二人为空气。李老师和那个男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都呆呆立在那里,不约而同看向办公室里的喻文州。

喻文州亦是面色铁青,平时周到的礼数再勉强也做不出来了,他板着脸看二人一眼,随即便拔腿去追黄少天。

 

 

前一阵子Omega因被公司开除而跳河的新闻余热未消,而且又一次引发了规模不小的有关Omega权益的讨论,多数网友毫不犹豫地站在了Omega这边,扬言再有企业随意开除Omega员工,就再也不买其产品和服务,抛其股票,搞臭其名声,让这种“没有人性”的企业早点倒闭。这样一来,Omega尤其是未经手术的Omega成了烫手山芋,已经雇佣这类Omega的企业战战兢兢,好声好气地供着,哪怕是有正当理由也不敢开除,生怕被舆论骂成狗;还没雇佣这类Omega的企业更是在招聘阶段就将Omega拒之门外,以免日后后患无穷。

在这段敏感时期,又加上精神病史,不难理解为什么校方会打算出尔反尔拒收黄少天。

这则新闻黄少天关注过,大多数群众们的表现一如既往阐释了什么叫“愚蠢的善良”,但凡评论里出现诸如“若有正当理由,开除Omega是合理的”的声音,肯定马上被扣上“不人道”的大帽子,被一轮轮地辱骂。黄少天实在想不出来,骂别人“狗娘养的”和“我草你祖宗三代”的人,自己又能多尊重Omega。

过去的自己就是这样,被全社会暗地里的歧视和明面上轰轰烈烈的平权搞得晕头转向,像活在风雨飘摇中的小草,任由两边矛盾的声音搓圆揉扁。

那新闻里死掉的人说得真是不错,对他们这种人哪有真正的平等。

急速奔跑中被什么东西绊倒,黄少天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停下来时膝盖处布料被磨破,皮肤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本以为自己早就释怀,早就准备好迎接世间一切的美好与恶意,可这一跤摔得这么痛,让他好不容易裹上的铠甲轻易就支离破碎了。李老师开头殷勤的笑脸和后来与那名男子的交谈像两把利剑,一齐刺进心脏,他蓦然清醒过来,他仍旧不是他自己,“没用的富二代”、“神经病”和“随时发情的Omega”这三张标签死死粘在他身上,代言了他的外在和灵魂。有人曲意逢迎,有人小心翼翼,有人窃笑指点,有人怜悯同情,就是没人放平了目光看他。

忽然他没了爬起来的力气,自暴自弃地重新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并没有过去太久,自己被拉起继而拥进怀里,熟悉的拥抱让黄少天倏然落泪,千万种委屈涌上心头。

“喻文州……”他死死抱住眼前的人,像沧海里的蜉蝣死死抓住一粒木屑。

黄少天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喻文州心痛不已,他抱紧黄少天,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好不好?”

黄少天半天没有说话,隔了半晌,突然拼命点头:“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那一刻,他想收起才展开不久的翅膀,躲回与世隔绝的茧里,把撕裂的破口重新缝补好,在黑暗里重获孤独而永恒的安宁。

回去读书的事情不了了之,黄少天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他爸听说了黄少天半路跑掉的事情,只当他是改了主意又不想念书了,也没太当回事。不想读书以后也能到帮他谋个闲职,他爸现在就指望黄少天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有出息自然是最好,没出息他爸也不介意养他一辈子。学校那边本来还苦恼着怎么找借口拒绝掉黄少天,一看他自己先跑了,当然落得轻松,把钱还给他老爸时还能接受他爸的一番道歉。

两周前Omega跳河自杀的新闻还继续在网络上发酵,讨论的焦点一天一变,前两天的重点是抨击”政府为什么不全额报销Omega抑制剂”,后两天就变成了讨论“Omega在公共场合被诱发信期责任在不在Omega自己”。光看微博和报纸上的标题,已经很难联想到整个连锁效应的最初导火索是什么。

黄少天删掉了微博和所有新闻软件,像只鸵鸟一样闭耳塞听,再也不愿努力辨认嘈杂声音里的是非利弊。喻文州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天在学校里发生的种种,好像那一天被彻底从日历上抹掉了。

 

 

黄少天提着两串香蕉去看张质,张质见到他劈头盖脸就问:“你为什么不去读书了?你果然还是蠢货。”

不等黄少天回答,一旁把玩着胸前十字架的曲心突然吃吃笑着评论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呃,”黄少天被张质一问,噎在那里,讪讪道,“人家学校也没打算要我。”

“那你就心安理得继续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了吗?”张质一改往日“关我屁事”的冷漠,咄咄逼人,“出去工作,或者报名成人高考,找点事做,去努力,去接触社会啊。”

“小四眼你怎么了……”黄少天被张质的激烈态度摄住,勉强笑着问道。

“别理他,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说人就一定要努力,人工作还不是为了吃饭,你都不愁吃饭了,还要努力干什么。”曲心不甘寂寞地插入两人的谈话,发表自己的观点。

“你就是因为每天得过且过,才需要求神拜佛来祈祷奇迹,封建迷信。”张质白了曲心一眼,嗤之以鼻。

“信仰某样东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曲心缠起十字架的链子,笑道,“你别说你没有信仰。”曲心坐起身子,施施然开口,“你只是信奉一种建立在什么时空……”曲心忽然卡壳,扭头问张质,“你常说的那个,时空什么来着?”

“时空弯曲。”张质冷冷回答。

“哦,还有什么对称来着?”曲心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继续问道。

“粒子对称性。”

“哦,粒子对称性,还有还有……那什么膨胀?”

“宇宙膨胀。”

曲心终于满意点头,组织起一句连贯的话来:“对啊,你只是信奉一种建立在时空弯曲、粒子对称性和宇宙膨胀上的甚至更加怪异的宗教,给这个宗教起名叫科学,用一个神秘取代另一个神秘。话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一个神明一个神祗来得简单易懂。”

张质立刻反驳:“你信奉的所谓宗教,是任何一种观点都是无法证明和证伪的,而科学经得起反复检验,科学与宗教的区别就在于此。”

黄少天的印象中张质一向不屑与人置辩,偶尔开嘲讽也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口气,神情里全是“战五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曲心倒是有本事,能让张质如此较真地和他吵架,黄少天不由得大为惊奇。

曲心含着笑意瞥了一眼黄少天,黄少天立刻浑身一抖。那森然目光如同初见时一样,果然还是无法使人对他产生丝毫好感。

“好了,木头人,在他面前,咱们就别吵了吧。”曲心绕起发丝,摆出休战的姿态。

张质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了。

黄少天一头雾水,问:“什么?”

“没什么。”张质硬邦邦回道。

“对了,小四眼,这么多日子了,怎么不见你女朋友来过?”黄少天拉开椅子坐下,随便找了个话题。

“哈哈哈哈哈哈……”曲心又莫名爆发一阵狂笑,“他哪里有女朋友。”

黄少天大惑不解地看着张质:“你不说你有的吗?”

“哟,那是他骗你的。”

张质面色不善,狠狠瞪了曲心一眼。

“小四眼你干嘛骗我啊……”黄少天问张质。

曲心替张质回答:“那是激你呢!”

 

 

围观两人你来我往争论时,注意力全在看热闹上,等黄少天离开了病房,张曲二人的对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他才察觉这番争论何其似曾相识。

“今天在307听他俩吵架,我回想一下,总觉得有种奇妙的感受。”下午黄少天对喻文州说。

“什么感受。”

黄少天酝酿了片刻,回答道:“就好像在看我自己和自己吵架似的。”他转而问喻文州,“你觉得我和他们像吗?”

喻文州想说不像,可曲心胸前的十字架和纹满全身的经文浮现在眼前,脑海中亦回忆起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零零散散的关于张质的传闻。

黄少天不像张质那样透彻到近乎冷酷,也不像曲心那样狂热和冲动,他懂得怎么用话术技巧把冷酷的道理说得委婉,也明白怎么审时度势地克制冲动,像任何一个成年人一样逐渐圆滑世故。但喻文州还是觉得他们和黄少天相似,黄少天身上有他们任何一人的影子,他们就像是把黄少天所有的社交技巧和生活经验全部剥离掉后,拆成两半的赤裸的人性本质。

———tbc————

写到这里已经二十二万字啦,这部小说也已经成了我的幻想的一部分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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