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喻黄】最终幻想(39)

这次拖比较久是因为想多写点,接下去剧情连一起看会比较流畅。这回一更是平时两更的量,加长型,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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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广州已有燥热的征兆,然而稠热的空气并未消减黄少天的耐心,他坐在体育馆外被漆成墨绿色的铁栏杆上,双脚离地随意搁起,专注地望着体育馆的四号口进出的人流。忽然他眼睛一亮,似是捕捉到了苦苦等待的身影,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冲那头大喊一声:“喂!”

四号出口处,好几人同时转头看过来,见声音的主人并非在呼唤自己,很快纷纷移开了视线,除了一个人,他像被施了定身的魔法,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

黄少天跑过去,站定在那人面前:“嘿。”

反光的雷朋墨镜丝毫没能掩饰面前男子的紧张与不知所措,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用不确定的口吻打招呼:“好巧啊?”

“不巧,专门来找你的。”黄少天干脆地说,“等了你四天,一个一个口等过来,问过保安你一般哪个门出,都以为我是你脑残粉,死也不告诉我。”

周泽楷听罢,更显局促,这次突如其来的会面超出了他的预料。“找我?”他犹疑着问,边把雷朋墨镜摘下,看向黄少天,眼中隐隐然透出疑惧的神色。记忆中黄少天一身强烈的敌意隐匿无踪,现在的他看上去平心静气,反倒使得周泽楷不安。

“是啊。”黄少天问:“刚训练完?”

周泽楷点头。

“哦,现在有时间吗?就一会儿。”

周泽楷迟疑了片刻,再次点头。

场面和黄少天想象的一样冷,所以他倒显得释然。

“听说接下来你们要去封闭训练一个月?去哪儿?”体育馆门口人来人往,他们退到一边,躲在门口巨大雕塑的阴影里。黄少天拂去雕塑底座上的浮灰,坐了上去,随意问起周泽楷的训练生活。

“东北。”周泽楷面带三分困惑,仍旧回答了他,秉承了一贯惜字如金的风格。

“哦,训练挺累的吧,我听说射击运动员很容易腰肌劳损。”

“……嗯,还好。”

黄少天瞥了一眼木头一样杵在身边的人,继续随口问道:“对了,你什么项目啊?我有点忘了。”

“10米气手枪。”周泽楷规规矩矩地答。

“哦,气手枪。”黄少天举起手来,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朝远处并不存在的目标放了一枪,笑笑说,“挺帅的。”

“我说,今年奥运能拿块奖牌回来吧?”黄少天转头问他。

周泽楷想了想,回了一个肯定的“嗯”字。

黄少天稍感意外地扬起眉毛:“哟,好自信啊!这么不谦虚,一般人都会回答‘我会尽力的,希望获得好成绩’之类的吧,这样输了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泽楷局促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他对黄少天憋出两个字:“冠军。”又憋了半晌,“一定。”

黄少天一愣,随后才朗声大笑:“哈哈哈!”止住笑声后,他正色道,“周泽楷,我大概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你这种闷骚又耿直的类型的确是他的菜。”

三言两语的闲谈缓和了略显沉重的气氛,但提及W又令气氛无可避免地伤感起来。纵使黄少天刻意摆出时过境迁的轻松口吻,那段过往却注定是他们二人萦怀于心的伤疤。

黄少天忽然说:“我遇上了真心喜欢的人了。”

周泽楷肃然的神情复又紧张起来,他吞了吞口水,等待下文。

“因为知道了喜欢是什么感觉,我才觉得曾经的自己的确很残忍,那时你们如此相爱,我还是硬生生把你们拆散了。那时候我也很蠢,幼稚,自以为是,一条道走到黑,迁怒于你,还打了你。”黄少天站起来了,正对周泽楷,“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他大大弯下腰去,使周泽楷只能看见他头顶心的发旋。

周泽楷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因黄少天的话语和举动而愕然。

“我一直很想念他,失去他后我一直很自责,也很恨你,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承认,我与他的并存状态本就不会长久,最终不是他失去我,就是我失去他,你不过是一条导火索,把错怪到你头上,这能让我好受些。”视野被额发遮住了大半,黄少天只见发丝后的一双脚不安地来回切换身体重心。

他维持着这郑重其事的姿势,一鼓作气往下说:“可是,如果再一次让我选择,我还是会拼命争取这副身体,相信他也是一样,他有想要的人生,我也有我想要的,虽然我现在开始认同那时他的某些想法,但我们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人格,总不可能一辈子没有摩擦。”

“可是对不起,这场纷争把你卷了进来,你是无辜的。”黄少天抬起头来,“你是个很好的人,对不起。”

周泽楷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黄少天才终于等到了他的回音:“没关系,都过去了。”

有三两熟人路过,周泽楷点头回应他们的招呼,扯出腼腆而勉强的笑容。一个眼神明亮的女孩兔子一样蹦过来,站在周泽楷身边轻快地说了几句话,声音小小的,似乎是“我先过去了,在那里等你”之类。黄少天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遇到喻文州后才熟悉的东西。

“原来你也有新人了。”女孩走远了,黄少天朝他笑了笑。

周泽楷没有表示否认。

黄少天看向别处,深吸一口气后短促地呼出,说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还要各自生活下去,挺好的。”

他们都不拖泥带水地开始了新人生,仿佛W已从生命中淡去——虽然并没有,但形式上他们都没有沉湎于那份悲痛。气氛愈发伤感,黄少天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将W最后的那句话转达给周泽楷。

“我前阵子梦见他了,他说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你。”最后他还是决定完成这项任务。

周泽楷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于此刻。

“他说,”黄少天只觉得喉咙干涩,寥寥几字卡在那里,“他说他爱你。”他竭力平静,用不带过多感情的声调说出这句话来,可即便如此,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对面的男人脸上还是露出了溃败的神色。

先是呆住,随即无措神情蓦然涌上,周泽楷下意识抬起手遮住口鼻,别开脸去,不出数秒,他缓缓蹲下身体,低头双手手掌掩面,遮住所有表情。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他也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只是他宽大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蹲在地上缩起修长的四肢时,散发出如被伤痛折磨的猛兽一般的寂寥落寞。

黄少天突然心痛至极五内翻涌,仿佛被挑开伤疤的不仅是他还有自己,他似乎看见迎面冲来洪流,岁月垒起的河堤如此轻易地四分五裂,水流从周泽楷背后轰然袭来,把他和自己都冲垮了。原来时间没有将思念减淡半分,一旦记忆的闸门开启,彼时的痛苦如潮水般纷涌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将雕塑的影子拉向另一个方向,周泽楷仍旧无法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来。

黄少天轻轻问:“是不是不告诉你比较好?”

蹲在地上的男人就着掩面的姿势摇了摇头,然后哑着嗓子说:“谢谢。”

分别的时候,周泽楷踟蹰着问黄少天:“我能抱你一下吗?”

他黯然的神情让黄少天有了片刻的动摇,但最后黄少天说:“对不起,我不是他。我爱的人也不是你。”他定定望着对方,看到夕阳在他琥珀一样的的瞳孔里映出惊醒后的悲伤。

长久的沉默,只听见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快走吧,那女孩等了你很久。”黄少天对他说,“眼前人更值得珍惜。”

“……嗯。”周泽楷答应了。

“我也得走了,他也在等我回去。”

“嗯。”

“那再见?”

“嗯。”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已经走出十米开外的黄少天忽然转头对周泽楷的背影喊:“加油,拿金牌!”

周泽楷顿住,也回过头来:“嗯……嗯!”他尽最大努力拔高音量,因不习惯于这么做而面色泛红。

“当初还好没有落下后遗症,要不然弄残未来奥运冠军,我就是国家的罪人了!”黄少天继续喊。

“没……没关系!”周泽楷憋红了脸,“还有……残奥会……”

 

 

这几天黄少天总往外跑,一去就是一整天,喻文州知道他是干嘛去了,黄少天早就和他报备过。

“诶,你会不会吃醋啊?”上周某天晚上,黄少天问喻文州,居然一脸期待。

喻文州有些无语:“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去就去呗。”

黄少天不甘心,喻文州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他就跟着转到喻文州面前看他表情。见喻文州的确非常泰然自若,黄少天有些失望:“哎呀,我是去见前男友诶,你怎么没点反应啊!”

喻文州把菜放进冰箱,笑道:“那是你前男友吗?快让让,你挡着我了。”

黄少天不情愿地侧过身去让开,嘟囔:“难道不是吗?”

喻文州关上冰箱门,伸长脖子亲了黄少天一口,调侃道:“遇到我之前你连接吻都不会,就这样还交过前男友呢?”

简直一针见血,黄少天哑巴了,“呃呃呃”了半天,气急败坏扑过去乱啃一气。

都第四天了,不知他今天顺利逮到人了没有,喻文州走在住院部二楼的走廊中,心里惦记着迟迟未归的黄少天。黄少天说有些事情不得不找周泽楷当面解决,喻文州没过问是什么事,但也大概知道他们的谈话会是怎么个走向。他很高兴黄少天成为了更勇敢坚强的人,敢于直面最不愿提起的过往,坦坦荡荡地为之亲手画上句点。同时,他也有些替周泽楷难过。

喻文州和周泽楷两人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他对周泽楷的大部分印象来自于电视广告、新闻报道、叫他“小鲜肉”的女同事们,还有那次没有交谈的照面。他是个谦和有礼的帅气青年,纵使被微妙地套上了“情敌”的头衔,喻文州仍旧对他生不出半分反感。事实上,那场悲剧里没有恶人,周泽楷也好,黄少天也好,W也好。只是命运早已定好了格式,零和博弈总有赢家输家,一人得到便等同于一人失去。从结果上看,他得到了黄少天,同时周泽楷失去了W,这使他莫名对周泽楷生出几分歉疚和同情。

“喻医生,”有人叫喻文州,“坐电梯吗?”

喻文州抬起头,只见曲心站在电梯中,一手按住开门按钮,裹着石膏的另一只手中牵了一把细线,细线纷纷垂直向上,似是被什么力道牵引而起。他笑眯眯看向门外的喻文州。

“啊,谢谢。”喻文州回神,快步走进电梯中。走进来后才发现,细线的另一头拴的是大量的五彩斑斓的气球。数量可观气球们纷纷悬停在头顶上方,遍布了整个电梯厢的天花板,站在电梯外看不见,走进来一抬头却蔚为壮观。喻文州被这景象惊到,一时愣在原地。

“喻医生去几楼?”曲心主动开口问。

“哦,八楼,谢谢。”喻文州连忙说。

“哦。”曲心按下了数字“8”,电梯门咣当合上,旋即脚下传来向上加速的超重感。

 

 

这个闷葫芦原来也会开玩笑,回去的路上黄少天心想,什么残奥会都跑出来了,真够冷的。

他更想不到的是周泽楷的去而折返。刚才周泽楷追上已经走开很远的黄少天,气喘吁吁地说忘了一件事情。

“如果最后是你活下来,当心和我一样的人。”——展开被细致叠好、已经泛黄的纸片,上头用黄少天熟悉的字迹写了这样一句话。

周泽楷将它从钱包深处取出时说,这是W在消失之前的日子里交给他的。

“他说,要是哪天他不见了,就把这个交给你。”周泽楷把纸条递给黄少天,说道。“上回来找你,没能给你。”

黄少天看了看纸条,蹙起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周泽楷摇头:“不知道。”

回去的计程车上,黄少天都捏着这张小纸条出神。W的字迹和自己的有着微妙的不同,旁人或许辨别不出,黄少天自己一眼便知。熟悉的撇捺勾点,被岁月模糊了的点滴在见到W字迹的同时重新清晰起来。稍许平复的心情因此又起了一阵波澜。

“要是我哪天不见了,把这个转交给他。”原来W当时早已先一步预料到了这场纷争可能的结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纸片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W想传达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当心和他一样的人?有什么人能够和他一样呢?又为什么要当心和他一样的人呢?

计程车一颠一簸,他的思维跟着一块儿起伏。黄少天思绪时在回忆里伤感地兜兜转转,时而分出神来思考纸片上话语的含义。

 

 

电梯上升。除了挤满天花板的气球,曲心脚边还放着一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也让喻文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方面这人倒和黄少有几分相像,都爱捣鼓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喻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背向他的曲心忽然问,轻轻踢了一脚麻袋。

喻文州一愣,下意识回答:“不知道。”

面板上橘红色的数字跳跃,电梯缓缓行进。

“这是面粉,本来想自己刮墙灰用来着,结果根本不够,只好买面粉凑数。想想第一次做这事,可能不成功,保险起见,还买了些氢气球。”曲心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已挂上初见那天阴森诡异的笑。

他举起手中的什么东西,单手带在脸上。喻文州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防毒面具。野猪嘴形状的滤毒罐遮住他的笑容,却未阻挡他言语中的笑意。透明护目镜后的一双眼睛如新月般弯起,像极了电影中笑容可掬的变态杀人狂。

“知道这些给谁用的吗?”曲心的声音闷在面具之后,空洞洞地轻微回响着,他边说已将右手插入麻袋之中。

“给你的,喻医生!”他以极快的速度抓起一把白色粉末直向喻文州门面掷去,尖声大叫。

刚才见到那森然的笑时,喻文州已起戒备之心,见他带上面具更是浑身紧绷,面粉飞来时他早有防备地飞快向后一退,架起双臂去挡。可仍有部分粉末飞进眼眶,一时间视野模糊。

现在可不是悠悠哉哉清理眼睛的时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该明白过来,曲心要对他不利。一瞬间喻文州脑海中闪回那天清晨砸在自己脚跟前四分五裂的花盆——看来自己当时并没有多虑,这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喻文州没工夫傻兮兮地问曲心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务之急是使自己摆脱险境,他竭力睁大眼睛,飞起一脚向那模糊的身影踹去。曲心轻松躲开,他踹了个空,反而使自己失掉了重心,重重摔倒在地。

狭小的电梯里回荡起曲心闷而尖利的笑声,此时喻文州感到电梯已在减速。他没有放弃反击,摸索着站起来,向声音的方向扑过去,却被曲心再次绊倒。

麻袋摩擦的声响传来,曲心将满满一袋的面粉撒向空中,多数都落在了喻文州身体和地板上,有限的视野中只见浓浓白烟扬起,霎时填满了逼仄的空间,头顶五彩气球亦被遮蔽,四面八方化成一模一样的烟墙。

“你干什咳咳咳咳!……”

电梯停住,机械女声报出“八楼到了”。喻文州匍匐在地,因不慎吸入烟尘而剧烈咳嗽。继而他听见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外头的光线仅仅只能穿透烟尘的空隙,环顾四周,皆是一模一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雪白烟墙。电梯里另一人的脚步声跨门离去,喻文州企图爬起循声跟着跑出电梯门,却被一把狠狠推了回来。

他再一次跌回白烟里,留在电梯中的气球的垂下的细线纷纷拂过脸颊,他只听得电梯门缓缓闭合,在仅余一道缝隙的最后时刻,一个小小的东西擦着门缝飞了进来。

那是一只点了火的打火机。飞到喻文州眼前时,跃动着象征死亡的幽蓝火苗。

“去死吧。”电梯门外同时响起冰冷宣告。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撼动了整个住院楼,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威力更甚于前者。很快每一层的电梯门缝中都逸出滚滚浓烟,警报器铃声大作,电梯口的喷淋装置应声启动。爆炸的气浪直接炸开了六至八层的电梯门,其余楼层的电梯门也被炸得向外暴突,坚硬合金扭曲成触目惊心的弧度。最后底楼传来一声巨物轰然落地的声响,那是被炸断了绳索、从顶楼坠落的电梯厢。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所有人都慌了神,大家争先恐后涌向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跑。有还未康复的病人连滚带爬地跑出病房,扯得由导管连接的吊瓶和仪器纷纷摔落。霎时间,兵荒马乱,护士医生们一边企图稳住秩序一边却也乱了阵脚。

此时还坐在计程车上的黄少天忽然没由来地心慌,他拨打喻文州手机,那头的嘟嘟盲音更加剧了这份恐慌。

“师傅,开快点。”他倾身扒住司机的座位,急吼吼地催促道。

 

 

耳鸣,像被拉长、不间断的电子声效一样回荡在脑中,一声叠在一声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醒来后的喻文州发觉自己躺在住院部七楼的走廊中。走廊空空荡荡,世界一片寂静,唯独耳鸣声尖锐而清晰。

感觉身体仍有知觉的刹那,喻文州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近乎停滞的思维重新运转,很快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不久前,就在曲心把打火机抛进来、引发致命爆炸前的千钧一发之际,喻文州凭一瞬直觉的判断发动了空间移动能力,仓促之间把自己随便丢向了某个方向。

他撑起上身,尝试活动各处关节,检查肢体是否健全,发现除了浑身沾满面粉和尘土以外并无明显伤口。此时耳鸣也有了减弱的势头,他渐渐听见遥远的地方飘来乱糟糟的呼救声和警报声。

喻文州命令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扶墙往楼梯口走。喻文州心有余悸四肢发软,但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危险还没有过去。这场谋杀,曲心显然蓄谋已久,若此刻再被他撞见,见自己未在爆炸中死亡,他一定会追杀上来。而自己此刻连站立都勉勉强强,一天仅可使用一次的空间移动也已经消耗掉,再次单独对上曲心他没有胜算。手机落在了电梯中,已在爆炸中销毁,他无法联络外界,此时他必须尽快回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绝不能再次落单让曲心找到自己。喻文州尽全力加快步伐,楼梯口摇晃着越来越近。

在手触碰到楼梯口门把手的瞬间,喻文州触了电一般向后弹开,随后扭头向反方向拔腿就跑。因为门上玻璃小窗的后面,准确无误地映出了那张噩梦一样的笑脸。

“喻医生,你命真大。”曲心因成功惊吓到了喻文州而心情大好,悠悠踱出楼梯口时笑容灿烂。“别跑了,没用的。”他朝喻文州远去的背影喊道,忽然举起裹着厚重石膏的左手重重往墙壁一砸。石膏块碎裂落地,曲心满意地活动了几下重获自由的手臂,继续施施然朝喻文州走去。

喻文州边跑边尝试呼救,却发现不知何时整个七层已经空无一人。他跑到尽头,另一头的楼梯口居然被锁死,喻文州疯狂握住把手摇晃,锁头咯啦咯啦直响,可门纹丝不动。曲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喻文州干脆放开门把手,目光四下搜索,很快便找到了墙角的灭火器。他冲过去把沉重的灭火器罐举在手中,全神戒备地与曲心面对面对峙。

“就凭这个,你也想和我打?”曲心哈哈大笑,“别逗我了。”与喻文州全然相反,他神情异常放松,站在距离喻文州三米之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来。他取下包住刀刃的布条,慢悠悠把刀捏在手里,刀尖稳稳对准喻文州。喻文州看清,那是把手术专用柳叶刀,削铁如泥,只要控制精确,只要一下就能割开喉管。

冷汗不由自主地顺着额头滴下来,喻文州大气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曲心笑嘻嘻地问被逼到墙角的喻文州:“瞬移的能力今天已经用不出来了吧?这次逃不了了吧?就算能用,也不过100米的距离,找你还是很容易的。”

听了这话,喻文州猛然怔住。

喻文州使用能力并不频繁,使用时也格外小心翼翼不让旁人察觉。他原以为除了自己,这世上不会有人知晓他能力的秘密,不料这个曲心不仅知道他的能力,还确切掌握了他能力的弱点。这样想来,曲心并没有指望用刚才的粉尘爆炸杀死自己,爆炸只是为了逼迫自己使出一天仅可使用一次的瞬移能力,他真正要用来干掉自己的,是现在握在手里的手术刀。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曲心仿佛看穿了喻文州的心思,笑着问,他很满意地在猎物眼中捕捉到了惊愕与恐惧,随后佯装惋惜地说,“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你啊,喻医生,你就带着疑问去死吧。”

话音未落,曲心已俯身冲来,敏捷如猎豹,汹汹气势与他脸上从容淡然的笑形成诡异的反差,正如他暴戾乖张的性格与他纹满经文的花臂、颈上垂下的十字架和苍白文弱的外表形成的反差一样鲜明而诡异。喻文州胡乱一躲,曲心手中刀尖堪堪擦过他的发丝,耳畔发丝断裂的声音使喻文州一瞬寒毛倒立。他立刻举起灭火器罐一端抡过去,曲心醉酒般一晃闪过,反手举刀又是一划,喻文州手臂和胸前随即传来一阵剧痛。这一划割破了喻文州的衣服和皮肤,所幸除了痛,他仍有余力闪躲。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站好吧,让你死得痛快点。”曲心悠闲地说,劈手又是一刀,被喻文州用灭火器罐挡住。金属碰撞发出“咣”的一声,迸发出几点火星。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喻文州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意思,处在下风的他寻找一切机会反击,在你来我往的间隙厉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曲心迅猛的攻势不断,嘴里发出一串滑稽的大笑,“演电影呢,还要负责告诉你这些?别傻了!”他朝喻文州头狠狠捅去,“反派死于话多,你当我不知道呀?”

脚跟在向后退却之时磕到墙壁,喻文州退无可退,眼见刀尖直向自己袭来,绝望涌上心头。

“住手!”刀尖距离喻文州的眼珠子只剩毫厘之距,曲心背后传来的一声呵斥成功打断了他的动作。

曲心没有回头,脸上的笑却迅速垮塌下来,他死死瞪着面前的喻文州,维持举着小刀的姿势,咬牙切齿道:“木头人,你又来坏事。”

“我还奇怪你最近怎么这么安分,原来在谋划这些。我小看你了,这一次你还挺有脑子的,我不得不对你表示肯定。”越过曲心的肩头,张质站在背后,冷冷淡淡地说。“不过为了这个你居然不惜切断和我思维的同步,这是要折寿的。”

“不这么做我们都会死得更快,”曲心恨恨地说,“留这隐患在这个世界,我们都会死得更快!你想做好人,好啊,那我不介意来做坏人。”

在刀尖下的喻文州喘着粗气,疑心是否因为自己恐惧过度而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了。

“放开他。”张质说。

“我偏不。”虽这么说,喻文州却明显感到面前这人的动摇,原本稳稳握住手术刀的手大幅颤抖起来,呼吸渐渐急促。

张质做出了更加出乎喻文州预料的举动:僵持中,他一言不发,只默默掏出了一把同样的手术刀,然后淡定地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毫不犹疑地将锋利刀刃紧靠在皮肉之上,只需移动分毫便可轻易划开皮肤下的血管。

“你有病啊!”曲心在张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瞳孔缩成针尖,爆发怒吼,“你为了这个用完就该丢的东西?!拿自己要挟我?!”

喻文州思索着,“这个用完就该丢的东西”指的大概就是自己。

“放开他。”张质只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

“你凭什么拿自己要挟我?你算什么玩意儿!你以为我会怕吗!”曲心显然已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他一定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斗争,以至于气喘如牛的状态让喻文州联想起哮喘症发作的病人。

张质不言不语。

不久,僵持骤然宣告结束,在张质用手术刀在自己脖子上割开一道小口子的下一秒。

“操!算你狠!”

曲心疯也似地狂叫,愤恨地将刀子重重丢在地上,怒火染红了他的双眼,他一脚将刀子踢开,纹满经文的左臂忽然狠捶向一边的墙壁,瞪向喻文州的眼神填满怨恨和不甘。

曲心转身离去,在消失在楼梯口之前,他的眼神都死死粘在张质身上。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回头幽怨地说:“好啊,你既然都用刀抹脖子了,我是拿你没办法,随便你,我再也不管了,后果你来承担。”

等曲心走远,张质才放下手术刀,他的脖子上已浮现浅浅一道血口,血珠子沿着伤口渗出。他毫不在意地走过来站在喻文州跟前:“你快去清理一下,爆炸原因很快就能被排查出来,你身上的面粉和这场爆炸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会被找麻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喻文州头脑发懵,“他是谁,你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他有些回过神来,“我得去报警。”

“你最好别这么做,也别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黄少天,我是认真在告诫你。”张质说,“这对你和黄少天都没有好处。”

“他刚才差点杀了我,你让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还有,”喻文州猛然发现张质提及了黄少天的名字,“这与黄少天又有什么关系?”

“曲心会从这家医院消失,不会再接近你,我保证。你不要再问了。”

“你怎么能保证?”

张质睨了他一眼,口气冷淡,带上些许不耐烦:“拿我的命保证,他不敢让我死。”

喻文州曾听黄少天不止一次地抱怨张质永远是一张冷脸,果然是这样,哪怕论及生死攸关的大事,哪怕他此刻在以自己的性命做最严肃的担保,他的态度也依然冰冷,给人以不屑一顾的感受。可他脖子上渗血的伤口又确切无无疑证明了他没有在信口开河,他的行动比语言更有力地动摇了喻文州。

喻文州将信将疑:你到底……”他还想追问下去,张质却已干脆利落地拾起被曲心丢弃的手术刀,连同自己手中的另一柄一块儿收好,随后兀自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喻文州快步追上去:“我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异样,你们来这家医院就是为了接近我吗?你们的关系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你又为什么来救我?为什么不能报警?说我是‘用完就该丢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喻文州顿了一顿,“是因为我的特殊能力吗,你们是怎么得知我的能力的?这种超能力代表了什么吗?”惊魂未定的他满脑子疑问,迫切地想从唯一的知情人这里得到解答。

张质步子停住,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一切我都清楚,但对你来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绝不会害你,你只要清楚这点就可以了。”他目光从喻文州脸上下移至胸膛,“暂时不会有危险了,你现在该去止血。”

 

 

喻文州疑心自己是不是被爆炸气浪冲晕了头脑,居然真因张质的三言两语搁置了报警的念头。那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的触动了他的神经,使他没来由地隐隐惧怕起这场阴谋背后的真相。

他满腹疑虑,烦躁不安,可张质说得不错,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

剥下沾满面粉的上衣时,因颤抖和汗液喻文州试了几次才成功。衣服上的血液早就干涸,喻文州对镜子检查了纵贯过前胸和手臂的刀伤,松了一口气,伤口虽长但是极浅,已经自行止住了血,涂些消毒药水,养几天就可愈合。

喻文州借黄少天房里的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从衣柜里取出放在这里的备用衣物穿上,又把脱下的衣裤装进不透明的塑料袋中,牢牢扎了个死结。刚做完这一切,门就被人一把推开,黄少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喻文州好好呆在里面,他紧绷的表情霎时松垮下来。

“靠,原来你在这儿。”他大呼小叫着冲进来,两分委屈压抑在声音里,“电梯那里刚刚爆炸了,大家都在楼外呢,楼里都没人了,我在外头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手机也打不通,吓死我了……算了先别说了,快跟我一块儿下去,现在这里很危险,可能还有后续爆炸。”他拉过喻文州,急急忙忙把他往门外拽。

喻文州把塑料袋抱在怀里,跟黄少天一层层转下楼梯。

“你是真没听见爆炸吗?”边跑黄少天边抱怨,喻文州感到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上全是冷汗,“他们都说声挺大的,楼都抖了一下。”

“没,”喻文州撒了谎,“刚洗澡呢。”

“这个时间你洗什么澡啊。”黄少天瞥了眼喻文州滴水的头发。

“天有点热,出汗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跑快点,他们说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炸药。”

“知道了,”喻文州无奈地说,“你放开我吧,我自己会跑。”他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腿还在发软,被黄少天生拉硬拽往下跑,感觉随时要摔倒。同时他心里也清楚爆炸已经过去,这栋建筑不会再发生危险,因此着实体会不到黄少天的焦急。比起爆炸,提防可能再次出现的曲心才是喻文州更忧心的。

“你慢慢吞吞的是要急死我,给我跑快点!”黄少天哪里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火烧火燎拉住喻文州逃命。

跑到楼下时,门口已经拉起警戒线,黄少天和喻文州赶忙退到警戒线外。此时已经来专人进楼排查,人群都堵在门口等待。有患者因被拔了呼吸机而休克,院方紧急调来人力物力,手忙脚乱把重病患都安排到别的大楼去。一时间原本空旷的场地挤满了住院病人、医生护士、警方、看热闹的人,场面混乱不堪。人群中,张质的身影一闪而过。远远地,他向喻文州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嘴唇开合吐出几个字后,转眼又隐匿在人群中。

虽听不清张质的声音,喻文州看清了他的口型:不要说。

“也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这楼还能不能住人了?”黄少天一直仰头观察住院楼,未加留意喻文州神色的变化。

“你今天住我那里吧,这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完不了。”喻文州回过神来,对黄少天说。他心烦意乱,极度渴望远离嘈杂的人群。

黄少天想想也是,便点头同意了。临走前他恋恋不舍抬头望了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就是挺心疼我房间里的那些东西的,要真炸没了可怎么办。”

“那正好帮你收拾。”喻文州拉起黄少天,“别看了,走吧。”

喻文州在犹豫是否要把今天遭遇的一切告诉黄少天,说实在的,他觉得根本没必要隐瞒真相,毕竟他又不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说起来,他还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正常人这时最该做的就是报警,把遭遇全盘托出,将肇事者绳之以法。可张质临走前给他的劝告一遍遍回荡在耳边,令喻文州无法不在意。“不要报警,不要告诉黄少天。”——这是来自张质简明扼要的告诫。

他救了自己一命,或许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在不明事实的情况下,喻文州终于决定选择暂时相信张质。而且喻文州还有另一个顾虑,就算他现在告诉黄少天或者其他人真相,那他就不得不一并解释自己的超能力,这无疑是件更麻烦的事情。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与张质、曲心处在信息不对称的状态,他们拥有许多自己不知晓的信息,有关自己,有关自己的能力。他同时暗暗决定要再去找张质,刨根究底地把事情问个清楚。

回到家后,趁黄少天不注意,喻文州悄悄把装了脏衣服的塑料袋塞进了衣柜深处,打算独自一人时再处理。

“你干嘛呢?”黄少天从房门外进来,见喻文州正开着衣柜门翻弄什么,便问道。

“没什么。”喻文州不着痕迹地关上门,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还顺利吗?”

“嗯,总算见到他了。”黄少天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笑道,“他说今年要拿块金牌回来,你说他狂不狂。”

“平时看他电视里的样子,倒没想到他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喻文州强打精神,将注意力转移到与黄少天谈话中来。

“典型的外闷内骚。”黄少天评价道,侧身把手臂搁在椅背上,下巴支在上面,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他有了个女朋友,今天我看见了,穿件白衣服,走起路来像小兔子,和他挺般配。”

喻文州听了不知如何评论,琢磨起黄少天说这话时的心情。

黄少天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喻文州,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也有你了,”喻文州听见黄少天在耳边轻声说,“陪伴过他的人都有了别人。”

喻文州读懂了他话里的失意,回抱住他:“不是永远沉浸在伤痛里才叫作缅怀,他也一定希望你们能幸福快乐。”

“我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他要是还在会是怎么样,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感到寂寞,一想到这里我就难受。”

喻文州抱着黄少天,手徐缓地抚弄他的背。他有些心不在焉,恋人熟悉的体温让他余悸更甚,喻文州模糊地想,要是他今天没能从爆炸中逃脱,或者张质没能及时赶到救下他,他甚至没做最后的告别就消失在了黄少天的生命里,那时得知他死讯的黄少天会是怎么个反应,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寂寞。

夜里,在梦境中,在火光里,曲心挥舞柳叶刀尖声大笑着笔直冲来,喻文州带着一头虚汗猛地惊醒,一切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消失不见,寂静和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身旁浅眠中的黄少天被他剧烈的一声抽气声吵醒,揉着眼问怎么了,声音里满是浓浓睡意。他随即被喻文州急切地抱过去,一时有些发愣。

“做噩梦了?”黄少天小声问,伸手环住胸膛前喻文州的脑袋。

“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怎么办?”喻文州问。他想起下午黄少天破门而入时从焦急瞬间转化为释然的神情,还有他拉住自己跑下楼梯时汗涔涔的手心。他后怕极了,要是那时他真的没来及逃脱,后果会是怎样。

黄少天怔了一下,伸手轻拍一记喻文州的后脑勺:“不许乱说话,你要和我一起活到一百岁。”他轻吻了喻文州的额头,把被子拉上来盖好,“怎么了,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没什么……”喻文州回答。黄少天的脉搏声经由胸膛传递过来,微弱而清晰,喻文州由此确信他还好好活着,黄少天还在身边,惶恐的心情渐渐平复。黄少天抱着他很快又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使喻文州倍感安心,他闭上眼坠入睡眠,梦魇果真去而不返。

 

 

张质身边的床铺空了,曲心真如张质所言消失在了医院里,爆炸发生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喻文州的面前,这么过了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喻文州才稍稍放下心来。危险因素被排除之后,病人们又住了回来,可经此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住院病人有一大半都在爆炸后办理了出院手续,住院部变得像过年时一样空荡。

“说是粉尘爆炸,在电梯里检测到了残余面粉,还找到了一只打火机的残骸。初步推断是蓄意制造的恶性事件,肇事者还没抓到,不过好在没人伤亡。这犯罪分子可鬼了,在进门前放了不少氢气球进来,刻意挡住了监控摄像头,没拍到他的外貌。”爆炸后的第三天,黄少天已道听途说来爆炸原因,忙不迭在午餐时间拿来和喻文州分享。“粉尘一次爆炸威力较小,犯罪分子这时丢完打火机逃跑,不至于炸伤自己,面粉二次爆炸和随后氢气爆炸的威力大得多,但这时已经足够他跑出一段距离了,他真是精打细算好了的。”

这一切喻文州了如指掌,却不好显示出知情的模样,故作惊奇地附和黄少天。

曲心的住院费还拖欠着,后来是张质帮他缴清的。撞见张质在收费处时,黄少天大为惊讶,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边显示屏上打出的是曲心的名字。

“小四眼你帮他交钱?”黄少天走过去,又来回看了显示屏上名字好几遍。

张质“嗯”了一声,不打算做出解释。

“他也出院了,我都不知道呢,还有怎么是你帮他交住院费啊,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大好呢。”曲心在这节点上出院黄少天不奇怪,可张质帮曲心缴费可就太奇怪了。

张质目不斜视,从窗口中接过收据和发票:“关你什么事。”

“你……”黄少天被他一呛,顿时气结,“问问怎么了,还不准人问了。”

黄少天向喻文州转述这一经过的时候愤愤不平:“靠,他这人活该没朋友,说话句句带刺,我香蕉都送了他好几串,本来以为和他还算说得上话的熟人,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他又说,“曲心的住院费居然是小四眼帮着交,他俩平时一睁眼就互相挖苦,每次都是快打起来的架势,我真是看不懂了。”

张质和曲心二人的关系扑朔迷离,不仅在黄少天眼中,在喻文州看来更是如此。两人看样子无论如何都够不上朋友之类的亲密关系,甚至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但张质以自身性命要挟曲心放弃杀害他时,这个威胁却即刻奏效;张质保证曲心会就此消失,随后事实也的确应验。曲心处在张质的对立面,可他的软肋又居然是张质的性命,这是否太滑稽了些,喻文州想不明白,只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绝不简单。

其实在那天之后,喻文州曾多次单独去找张质,可不管他如何纠缠询问,张质都纹丝不动,摆明了一副坚决不搭理的姿态,只言片语不肯透露给喻文州。

 

 

黄少天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东翻西找,闹出不小的动静,喻文州实在忍不了他犁地似的把房间翻地凌乱不堪,不禁开口问他:“你到底找什么?”

“一件外套,你见过没,蓝黑相间,后面有个帽兜。”黄少天边说,手上翻找得更起劲。

“别找了,在我那里呢。”喻文州说。

黄少天一停,顿时惊喜地问:“真的啊?难怪找不到呢,怎么在你那里?”

“你忘了,就医院爆炸那天,你住我那,走的时候忘穿走了。”

“啊,还好没丢,吓了我一跳,那口袋里装着不得了的重要东西呢。”黄少天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累死小爷了。”

取来外套,喻文州才见识到了黄少天口中“不得了的重要东西”——不过是一张不起眼的小纸片。

黄少天简单介绍了这张纸条的来历,说罢他展开纸片,递给喻文州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喻文州接过,逐字念道:“‘如果最后是你活下来,当心和我一样的人。’”喻文州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看,“这算是……提醒?当心和你一样的人,可应该已经不存在和他一样的人了吧。”

在别人眼中,W甚至都不可被定义为“人”,至多是黄少天的另一人格而已。如今W已消失,黄少天这副身体里只余一个人格,W叫他当心和自己一样的人,喻文州实在不明白他指的还能是谁。既然连需要提防的对象都不存在,又何来提防的必要。

“所以我才奇怪。”黄少天说,“而且他为什么要提醒我当心和他一样的人?”

喻文州略一思索,说道:“这个倒是可以理解,如果你身体里还存在像他一样的灵魂,那些人可能也会试图夺取你身体的主权,W一定有过同样的心理,因此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你警示。”

“哦,这样倒是说得通了。可是他应该也清楚,除了我们之外这个身体里没有别人了,这个提醒大概有点多余。”黄少天拿回纸片,望着其上熟悉的笔迹,语气带了几分忧伤,“他还是为我好的,和我抢身体是没办法,抢归抢,要是没抢过我,还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这家伙……永远不给我恨他的机会。”

这事就这么一笔带过了,黄少天接受了喻文州做出的解读,把字条放在相框里,搁在床头柜上,说是要好好收藏睹物思人,做个纪念。满屋子画风奇特的物件中,突兀地摆上了这么个情怀深刻的东西,倒也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没及时把藏在衣柜里的脏衣服处理掉,喻文州事后追悔莫及。

这天黄少天洗完了澡,光着膀子跑进房间对喻文州喊借我件衣服穿,喻文州正在客厅,没多想就回喊自己衣柜里拿吧。紧接着衣柜被打开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阵悉索的翻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就没了动静。

喻文州猛然想起衣柜里还藏着爆炸那天脱下来的衣服,上面沾着面粉和血迹。他暗道大事不妙,跳起来三两步冲进房间。

可惜为时已晚,站在衣柜前的黄少天正举着塑料袋里拿出的衣服发愣,听见脚步声,不自然地转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这是你上回带回家的,想,想说大概忘了洗,所,所以……”

随后两人动作定格,空气阻滞。

黄少天突然冲到喻文州面前,慌张地压低了嗓子:“靠,靠……原来是你炸的?你干嘛……干嘛炸啊?你怎么还不逃……逃啊,靠,被抓到要坐牢的。”他完全慌了神,语速飞快,“靠,你快收拾一下出去避避风头吧,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他上下摸索口袋,发现自己还光着上身,于是急急忙忙拿起床上的外套,掏出皮夹子,抖索着取出一张卡来,“密码是……”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一下。”还没开口解释,喻文州已感到焦头烂额,“我没炸电梯,你听我说。”

“你就不要骗我了,”黄少天急得跳脚,“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你冷静一下!”喻文州不得不拔高音量震住已经六神无主的黄少天,“你听我解释,真不是我干的。”

“靠,那你怎么解释这衣服?你干嘛做贼一样藏起来?不是你是谁炸的?”

喻文州动了动喉结,发出了一个声音,即刻又收了声。

两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

僵持半晌,喻文州投降似的说:“好吧,我告诉你全部经过,你千万淡定。”见黄少天一脸“要死要死”的绝望神色,喻文州再次申辩,“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tbc————

世界观解析和剧透走这里,https://wangshian3.lofter.com/post/3c83aa_b7acf83,还不明白可留言,我会毫不留情剧透个干净……

我会坚持我最初的设想写一个很非主流的结局,名字都叫最终幻想了,怎么能不写呢?油炸臭豆腐里怎么能没有臭豆腐!这是信仰问题。难得写个文,得把热情挥霍在自己想写的东西上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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