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安

吃到八分饱,回忆最美好

《等光来》

科普:因为光的传播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观测距离遥远的星球其实都是在观测它的过去。1400光年之外的星球,在我们地球上看,看到的是它1400年之前的样子。


距离地球1400光年的天鹅座的开普勒452b在2015年被发现,是一颗和地球非常类似的行星。


另,其实恒星爆炸光亮会持续一两周,没那么短,也是情节需要。

————————


"喂!"我冲着不远处正躺在草地上的W喊道。天色如墨,身着军绿色连体工装的他隐没在郁郁葱葱的青草从中,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W听到了我的声音,一下子坐起身来,惊起了几只停留在周围的小飞虫。他转头看着我,夜色太浓,乡下地方又鲜有路灯,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快步走过去,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抬手一抛,一个易拉罐划过一道弧线,朝着W飞去。他稳稳接了,"谢了。"他道谢,满天星斗的光辉隐隐约约照出他微笑的脸庞。

我跑到他身边,挨着他一屁股坐下。"在干什么呢?"

W"咔啦"一声,单手掰开了易拉罐环扣,仰头喝了一口。"等光来。"

我一翻白眼,"你是说那个1400光年之外的恒星爆炸?"

他这家伙,说话时不时会用些奇怪的表达方式,脑回路异于常人,好在三个多月的相处下来,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今晚据说有个距离地球1400光年开外的恒星爆炸可以被观测到。因为爆炸产生的亮度很大,不用任何仪器,肉眼便可以观测,所以很多人今晚都和W一样,早早就来到户外,静候这一天文奇观。


"嗯,"他说:"等待1400年前的爆炸所产生的光线抵达地球。"

我嗤笑一声,"好吧好吧,等光来。1400年前的爆炸,我们地球人居然在今天傻乎乎地等着看。"

他也轻笑一声,不再说话。我也打开我手中的易拉罐,仰起脖子大大地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划过喉咙,消解了夏日难耐的暑气。

"说起来,"我说:"你说过自己不是地球人?"W曾经一本正经地这么和我说,当然我不可能当真。

"对。"

"哈哈,真的假的。"等着爆炸奇观尚有些时候,闲得无聊,便有意去调侃一下W。"那你倒是说说,你来自哪颗星球?"

"你们地球人,叫它开普勒452b。"他望着星河灿烂的天空,说。

还煞有介事呢。于是我笑嘻嘻地继续问:"那你们星球和地球有什么区别?"

他好一会没说话,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在连续喝了好几口啤酒后,他终于开口了,"地貌和地球很像,山川河流,大气层,生物多样性什么的,但是比地球大一些,一个公转周期也比地球长一些。文明程度远远高于地球。"

我一听不大乐意了,"地球现在也不落后吧。"

"不,"他摇摇头,"就拿你一直在玩的那个网络游戏来说吧,如果我们的文明是满级水平,那地球就还没出新手村。"

"那既然你的星球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地球?"我挑衅般地看着他。

他低头端着空了的易拉罐摆弄,说:"毁灭了。我是最后一个坐着超光速飞船逃出来的人。"

我愣了愣。只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

就在此时,群星闪耀的夜空突然冒出一颗格外耀眼的星点。亮度由弱渐渐转强,光芒万丈,一瞬间它周围的星星就全部黯然失色。

恒星大爆炸开始了。

我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用胳膊兴奋地捅着W,"喂喂,你看,开始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同我一起抬头静静地看。

光芒以缓慢的速度变亮,变亮,亮地不可思议,就好像夜空燃起了一束不会陨落的烟花。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嘴里发出阵阵惊呼。

"我逃出来之后,在飞船上休眠了很久,再次醒来,已经是1395年后了。"他在我身边轻声说。

"哦,是吗。"我心思全在天上,随便敷衍了一句。反正也是这家伙在开玩笑吧,还搞得和真的一样。

"醒来时我已经在地球着陆,燃料已经耗尽了。"他继续说。随后站起身来,用力把易拉罐朝远处丢去,可惜空罐子无法受力,罐子轻飘飘地落在了附近,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我胡乱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也把易拉罐往前一抛。"哈哈我比你远。"我乐呵呵地说。

接着谁都没有说话,我俩都专心致志地仰着脑袋,望着天空。


"我比光更早地到达了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等光来。"他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站了好一会,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哽在喉头。

我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我惊诧地扭头去看他的脸。方才平静如水的脸上已经泪痕交错。

"你怎么了?"我慌忙问他。

W不理会我,他望着已经亮到极致的光点,高抬着下巴,无声地流着泪,汹涌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滴落在青草地上,渗进泥土。我去看他的手,他紧紧握着拳头,拳头抖得不像话,青色的血管隔着薄薄的皮肤爆突出来。

"我等了五年,终于要和你真正说再见了。"他哑着嗓子,哽咽着对着天空说,语气中尽是悲伤。

亮光开始由强转衰,恒星大爆炸已经进入下半程。

"再见了!再见!"W突然激动地向着夜空中迸发出灿烂光芒的星点,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反反复复地,带着哭腔地,一遍遍喊着"再见",仿佛在对一个明天再也不能相见的亲人道别。

他在和谁说再见?

他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一边哭着一边徒劳地用手去够,却什么也够不到。

"永别了,我的家!永别了!"他绝望向天空地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光芒终于全部暗淡下去,那片星空又恢复了平静,一如既往地美丽。我被他吓到了,一时呆在那里。

W一下子像被抽干所有力气似的,"扑通"跪在地上,俯下身体,任由克制的呜咽变成了失声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抱着头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像一头重伤而无助的野兽。他持续地喊叫,直到喊叫到再也喊不出声音,他沙哑的嗓子仍拼命地挤出声声支离破碎的悲鸣。

"这次,是真的说永别了。"过了许久许久,稍微冷静下来的他喃喃自语道。


我在一旁,默默目睹了这一切。我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无法再说出任何嘲弄的话语。

今天观测到这颗爆炸恒星,远在1400光年之外的天鹅座。我依稀记起来,开普勒452b,确有这颗行星,因其和地球的相似性,这颗行星发现之初就被冠以"地球兄弟"的名称,只是距离过于遥远,人类一直无法确定该星球上是否存在智慧生物。开普勒452b,也正是位于1400光年的天鹅座,和地球一样,围绕着一颗类似太阳的恒星公转。

爆炸的那颗恒星,如果正是开普勒452b所围绕的那颗……

我无措地看着俯在地上的W。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失去星球的人。所有的话语在一个流离失所的人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我无法想象W所经历的那种孤独感。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地球毁灭,我是否会有这份勇气,追赶在光的前头,独自一人静静地等待见证地球死去的那一刻。


我想我是没有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W站起来,空洞的眼神划过我的脸,接着,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慢慢走远了。远近的蛙鸣好像变成了葬礼上为逝者所颂的安魂曲,青草的香气幻化成一丛丛白菊花,头顶灿烂星河排列成虚无的十字架。

望着W缓缓离去的背影,我没有去追。




我在等光来,

光是穿越星辰大海时间的尘埃,

我在等光来,

等一场迟到千年的诀别,

等延续一千四百年前未完成的伤悲。


再见,再见,

我的家园。


————end————
虽然不写成同人没人看,但是这个脑洞这么苦逼,不适合写同人,所以写成原创小短文。


我一开始设想的情节是W是来到开普勒452b的地球人,他看着地球毁灭。但是觉得实在太悲伤绝望了,就改成了外星人来地球看母星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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